踏雪巡逻。
雪中执勤。
祖国西北阿尔泰山，初雪过后，新疆军区红山嘴边防连便早早进入了漫长的封山期。从每年10月至次年5月，长达8个月的冰雪阻隔，使这里成为全军封山期最长的边防连队，“雪海孤岛”之名远近皆知。
然而，与许多人想象中单调、孤寂的守哨生活不同，今日红山嘴并不寂寞——舞台的灯光刺破漫漫长夜，家乡的味道消融缕缕乡愁，温室的绿意对抗着苍茫风雪，知识的星火在哨所间传递。
时代的脉络延伸至此，精神的灯火点亮哨所，在“时间仿佛放慢，岁月被拉长”的封山时光里，今日红山嘴官兵，用创意对抗单调，用温暖抵御严寒，用乐观向上注解奉献坚守，将昔日孤独的守望，过成了有阳光、有乐趣、有追求、有价值的日子，将“雪海孤岛”变成了生机勃勃的“精神绿洲”。
年终岁尾，又到大雪封山时，让我们品读红山嘴官兵的守哨新故事。
——编 者
大雪封山，红山嘴并不孤寂
■张辰欣
大雪封山，巡逻队雪海跋涉。
舞台，是雪海中的破冰船
当第一场雪将群山染白，连队储藏冬备物资的工作进入尾声。
一级上士黄国英清楚记得，10多年前他刚下连时，看着运送物资给养的卡车消失在风雪中，他的心总会一沉——仿佛世界的门被关上了。随之而来的，似乎只有孤寂。
然而，边防战士们自有对付孤寂的“良方”——自从那年哨所“红山大舞台”诞生以来，这片冰雪之地，便拥有了独特的光彩。
周末的夜晚，学习室被灯光点亮。桌椅分列两旁，官兵们整齐就座，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期待。
这期节目早有安排：各班抽签决定表演形式，两个班为一组进行比拼。
二班抽到小品，上等兵章键和战友敲定了剧本《三兄弟相亲》。这个来自浙江的大学生士兵，起初觉得在边防“搞创作”难实现，直到第一次排练——班长用树枝做成“拐杖”，老兵用罐头盒敲出鼓点，那种全情投入的状态，感染了他。
排练，成了封山期哨所的开心事。
老兵出谋划策，新兵大胆演出，用塑料棒、旧报纸等制作出各种“道具”。章键翻出大学时期参加话剧社的笔记，和大家一起商量修改剧本。
舞台上，一幕诙谐的小品如期上演。“西北老汉”纸扇一收，开场白引来满堂喝彩，戴着自制彩色假发的“三兄弟”依次登场。章键在小品中扮演“老大”，他嗓音清亮，语言诙谐，瞬间引爆台下。
一班则以电视剧《士兵突击》片段改编的情景剧从容应战。二级上士李延荣模仿的“史今班长”形神兼备，与“许三多”的对手戏张力十足。舞台虽小，却足以容纳天马行空的创意和淋漓尽致的演绎。最终，二班以一分优势胜出，奖品是每人一瓶罐头。
“舞台，是雪海中的破冰船。”一位战士由衷地说，它破开的不仅是冰封的天地，更是心与心之间的隔膜。
在灯光闪烁的时光中，在战友们激情创作的节目里，一个个身边的坚守故事被战友们重新演绎，幽默与真诚成为“乐守雪海”的注脚与名片。
章键曾一度困惑于坚守的意义，如今却在与战友商讨剧本、与班长同台演出中感受到集体的温暖，更在战友的掌声中找到了答案：“坚守，从一项任务，变成了无悔的选择。”那天熄灯前，宿舍里仍低声复盘着演出细节，在官兵彼此守望和陪伴中，漫长冬夜变得宁静、安然。
战士们表演小品后合影留念。
一名战士走上“红山小讲堂”授课。
吃下去的是味道，涌上来的是暖流
如果说舞台是精神的盛宴，那么炊事班升腾的烟火气，则是抚慰心灵的暖流。
炊事班班长、二级上士梁栩铭一年四季的战位，都在方寸灶台间轮转。梁栩铭手机里珍藏着一张照片：一年春节，风雪导致光伏供电不稳，冷藏库停止工作。一时间，他着急了：“冷藏库中储存的都是鲜肉鲜菜。”连长立即组织官兵接力将物资转运到临时搭建的帐篷。“那一夜，大家齐心协力保住了过冬物资，我才睡了一个踏实觉。”梁栩铭说。
封山期最大的挑战，莫过于过冬物资保障。近年来，上级为连队安装了冷藏库、新建了保温菜窖，但让蔬菜保持新鲜，哨所官兵有妙招：在保温菜窖中，土豆和洋葱分层铺放，中间隔上干草；萝卜埋在湿润的沙土中，随时检查是否糠心；大白菜用旧报纸包裹，直立存放……
“腌酸菜时，将酸菜铺平，撒少许白酒和冰糖，口感脆，放不坏！”梁栩铭如数家珍。这些源自实践、口口相传的冬储妙招，是时间与经验凝结的“封山秘笈”。
最令战友心头一暖的，莫过于“红山厨艺大比拼”：每逢节日，各班需用现有食材制作四五道家乡菜。战士们纷纷走进后厨，操作间里蒸汽氤氲，电磁炉、烤箱、空气炸锅满负荷运转。
立冬那天，一场比拼在各班之间展开。四川籍中士李维为大家准备了一道“煸炒辣子鸡”，他始终珍藏着大雪封山前父母从老家寄来的一包花椒，对大家说：“这个麻味才正宗。”另一边，战士艾孜买提在和面时掺了少许奶粉，他说：“这样烤出来的包子皮更酥香。”
梁栩铭从“掌勺人”变身为技术指导，穿梭在灶台间，时不时提醒大家：“油温够了，快下锅”“烤包子皮别擀太薄，容易破”……
当各色菜肴摆满食堂的餐桌，“评委”们细细品尝，“主厨”们如数家珍地介绍自己家乡的味道。
那一刻，五湖四海的味道在舌尖汇聚，驱散了凛冽的寒风，更冲淡了战士心头的一缕乡愁。“一口家乡味，此处是吾家。”梁栩铭感慨道，“战友们吃下去的是味道，涌上来的是暖流，把‘雪海孤岛’当成另一个家。”
守哨的温暖，也体现在司炉工、二级上士吴建华日复一日地守护中。他每夜都会按时起床、巡检锅炉，用手触摸管道感知温度变化。
“锅炉就是冬季哨所的‘心脏’。”吴建华说，“有它在，宿舍温暖如家，战友们睡得更香。”朴素的话语，如同炉膛里不熄的火焰驱散严寒。
哨所冬季餐桌上的烤羊腿。
一名战士培育蔬菜。
时间在这里放缓了流速，更利于扎根成长
大雪封山，隔绝了山外的世界，却阻挡不了绿色的扎根，知识的生长。
种植员、上等兵马嘉伟守护的温室大棚，是这片白色世界里倔强的绿洲。去年春天，他这个“城市兵”第一次拿到老兵移交的“种植笔记”时，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让他茫然许久：土壤酸碱值、光照时长、温差记录……
让绿色扎根，是全连官兵的梦想。过去封山不久，连队储存的绿叶菜就会消耗殆尽。入冬吃上新鲜蔬菜，成了一茬茬种植员的使命。如今，在马嘉伟的精心培育下，播种在温室大棚的蔬菜扎下根来。
马嘉伟学习老兵留下的“种植笔记”，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幼苗：每天记录温湿度，给黄瓜人工授粉……他续写的笔记越来越厚，成功与失败都记录在案：第一次种油菜，水多了烂根；第二次，学会“见干见湿”……
最让他骄傲的是种活了苦菊。他将这段经历带上“红山小讲堂”，将自己的成功经验倾囊相授：“苦菊种子比芝麻还小，要和细沙混匀撒播，覆土不能厚……总之，一颗种子就是一个希望。”
“时间在这里放缓了流速，更利于扎根成长。”红山嘴边防连的“红山小讲堂”，是经验分享会，更成为岗位技能的传承平台。在这个平台上，机房值班员讲解如何在天线结冰时维修设备、恢复通信，军马饲养员传授治疗军马腹痛的诀窍……
知识是流动的。哨所官兵开展“红山卫士剪报”“红山读书分享会”活动，让一本本剪报与读书感悟，自发在官兵间传阅。一种静默而强大的求知氛围，在哨所弥漫。
温暖亦是流动的。马嘉伟看着自己种出的苦菊被端上餐桌，官兵们吃得津津有味；军马饲养员、一级上士黄国英看着自己带出的“徒弟”，料理马匹越来越熟练，他们心中的温暖足以驱走严寒。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们种下的不仅是蔬菜，传授的不仅是技能，更是一种扎根于此、生生不息的力量。”
星河之下，哨楼之上。执勤战士仰望星空，守哨决心更坚定。大雪封住了通往山外的道路，却封不住今日哨所绽放的光芒、流淌的温暖、扎根的绿色。
“因为大雪封山，岁月变得漫长，即使是极致的孤独，也能被饱满的集体生活和精神追求所消解。”连队干部说，守哨的日子，因创造而快乐，因奉献而有价值，因守望而不凡。昔日的“雪海孤岛”，如今已是多彩的新哨所。
战士们在雪塑上描红。
图片由冼文祺、肖国涛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