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媒矩阵 军事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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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军事记者》编辑部

出版 解放军报社

印刷 北京盛通印刷股份有限公司

总发行处 北京报刊发行局

国内统一刊号 CN11-4467/G2

国际标准连续出版物号  ISSN1002-4468

国外发行代号 M6261

本刊代号 82-204

订购处 全国各邮局

出版日期 每月15日

每期定价 12.00元

本刊地址 北京市阜外大街34号

邮政编码 10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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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滋味

作者:■《解放军报》记者 高立英

引 子

有些地方,去一次,一辈子都会难以忘怀。

西藏阿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为落实习主席对新形势下宣传思想工作队伍能力建设提出的增强“四力”要求,解放军报社组织了“记者在战位·阿里边关行”采访活动。

2018年8月27日,在报社领导带领下,我们采访小组一行,启程飞赴南疆。跟随陆军某汽车运输团任务车队,从新疆叶城出发,沿新藏公路至西藏阿里边防一线,全程嵌入车队,对沿途兵站、通信机务站、医疗站、综合仓库以及一线边防连队进行深入采访和调研,用时12天,行程14000公里。

走边防,该带点什么去?采访小组从北京启程前,准备了件特别的礼物—

一面在天安门广场升起过的国旗。我们想让支普齐边防哨所官兵感受到祖国心脏的跳动和温暖。支普齐是现在离天安门陆路距离最远的哨所,有7000多公里。

阿里归来,采访小组带回三面旗—

一面在边境升起过的国旗,一面“阿里边关行”采访旗,还有一面“行进在昆仑之巅”纪念旗。

采访结束返回北京,旗子上的这些名字和名字背后的脸庞,以及在那遥远的地方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时常浮现在记者的梦里。

阿里边关行,既要用身体去行走,更要用心灵去行走。走近那遥远的地方,记者尝到了初心的滋味,看见了中国军人的样子,发现了蕴藏于平凡之中的伟大,也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一、一碗白糖水

当这面已经毛边的旧国旗,签上所有官兵的名字,郑重地赠予第一批来到支普齐边防连的军报记者;当我们把这面在支普齐升起过的国旗,带回北京,遥远的地方,不再遥远。

军车在昆仑山和喜马拉雅山上,跋涉了整整7天,翻达坂、过雪山,抵达支普齐,又换乘军马爬山一个半小时,我们来到海拔5054米的前哨班。

下午6点半,阳光从板房唯一的窗户照进屋里。连长俞湘剑笑着对我们说:“山上没有茶,喝碗糖水吧!”

哨所官兵平常都喝白开水。在端给我们的水里特意加上白糖,是怕我们喝不惯水里的怪味,因为这些从山下运上来的水,已经储存了很久。

俞湘剑已在支普齐度过了5个冬天。曾经,他被漫天飞雪困在大山深处,差点送命;曾经,他为执行任务半年不洗澡,变成“最邋遢的兵”。

摆上几个吃饭用的不锈钢碗,提起烧得乌黑的铁壶,俞湘剑用塑料勺子从锡纸盒里舀出几勺白糖,把沸腾但并不开的热水冲进碗里,端到了我们面前。

上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喝一碗白糖水,是什么时候?可能都想不起来了。

他们的故事,就在一碗烧不开的白糖水里。

白糖水还没喝,战士王超旭的眼泪就了掉下来。

这个19岁的内蒙古战士悄悄地透露了自己的心事—患乳腺癌的妈妈刚刚做完手术,电话里妈妈说这几天特别想他,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怎么办?想来想去,只有拍段小视频,托记者下山之后,给妈妈传回去。

镜头前的王超旭,努力地咧嘴笑着,眼圈却越来越红。他忍着哽咽,泪水最后还是流下来,又赶紧用衣袖擦去。

听说记者要捎视频下山,更多战士排起了队。从那遥远的地方,为战友们捎段视频传给亲人,手里的相机是沉甸甸的,肩上的责任也是沉甸甸的。

遥远,对于高原军人来说,并不浪漫。遥远,是一个又一个缺氧高寒的白天,一个又一个失眠难熬的夜晚,一顿又一顿难以下咽的饭菜,一天又一天难以忍受的闭塞。

9月3日晚上,几名女记者和战士们一起站哨。半夜下哨,一名战士跑回宿舍,拿出一块珍藏很久都没舍得吃的小面包塞给她们。

星空下,河谷旁,一小块或许已经过期的面包,让女记者吃出了眼泪。

至今,记者还能回想起那碗在海拔5000米哨所喝的白糖水,那是儿时记忆中沉淀的甜,是握在手中温热的暖。

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高原军人的苦和疼,用自己的笔和镜头为他们道出情与义。这是边防官兵对军事记者最真诚的信任,最热切的期盼,也是最持久的力量。

二、你要记得我

这面采访旗,记者带了一路,沿途的三十里营房兵站、甜水海兵站等20多个单位的官兵,为我们签名留念。

跟随汽车团一起上山,在兵站吃住,才知道原本习以为常一顿热饭、一壶热水、一间暖屋,甚至是一口氧气,都是那么来之不易。

离开三十里营房兵站的那天凌晨,记者来到厨房帮厨。下士李国章正挥刀切肉。

这个来自重庆的小伙子会开救护车,会加油发电,会输液打针,会炒菜做饭,还会弹吉他。

他说,自己最喜欢做饭,因为有成就感。他还嘱咐说,山上又高又冷又缺氧,注意尽量不要吃凉菜和硬的水果。

吃完饭,车队要上路了。离开餐厅前,李国章羞涩地笑笑,轻声说:“你们吃的饭是我做的,要记得我呀!”

是啊,上山下山、来来往往,有谁记得为大家盛上热饭的那一双双手?又有谁记得为大家烧水加油的士兵叫什么名字?

记者拿出采访本,不仅记下他的名字,还记下了他的手机号和家庭地址。

其实,上山后记者们的高原反应都很强烈,但是就因为战士说的这句话,驱动着我们当晚只睡了两个小时,剪出了视频,赶出了稿件,第二天就在军报记者微信推出。

几天后,三十里营房早餐的故事出现在《解放军报》上。很快他们的家人收到了报纸。

又过了几天,兵站的教导员发来一张微信图片。他们竟然把《解放军报》的版面做成了大幅展板,挂满了走廊的整面墙。

一个故事,一张报纸,变成了一面墙。我们确实没有想到,一张报纸能带给边防军人如此大的力量。

作为一名记者,谁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记住?而这一次,兵站官兵,却用一面墙让我们永远记住了他们。

从高原回到北京的第10天,中午1点,记者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三十里营房兵站的战友发来的。

原来,那天汽车团又在兵站就餐。兵站的战友以为记者们还跟着车队上山,就在食堂找,结果却没找到记者。

那一刻,一股内疚涌上心头。战士们多么盼望我们能经常去那遥远的地方啊。可我们去的次数太少,停留的时间太短。

无数的遗憾,只能用手中的笔去弥补。

跟着军车上阿里,记者还遇到了一名会画漫画的少校军官。

陈伟,是甜水海兵站的站长,他已经在全军海拔最高的兵站待了整整6年。

2019年夏天,组织安排他带着妻子孩子去烟台海滨疗养。坐在沙滩上,看着熙熙攘攘的游人惬意地享受着海风和海浪,他却想起了在甜水海苦苦熬过的封山期。

妻子记得,当时陈伟转过头对她说:“他们能晒着太阳吹着海风,这也跟我们有些关系吧?”

因为惦记兵站值班人手不够,假还没休完,陈伟就急着回到了他昆仑山上的另一个家。

头痛、胸闷、恶心、呕吐、呼吸困难……重回甜水海,严重的高原反应很快使他消瘦了20斤—这是休假期间他妻子用一天四顿饭的努力,好不容易“攒”出来的。

白天,他带着战士铲煤、拉水、做饭、修锅炉,晚上才有自己的时间。铺开画纸,拿出彩色铅笔,这个从十几岁就喜欢画画的高原军人,从这个荒凉的世界来到另一个多彩的世界。

2019年中秋节前,陈伟画了一幅兵站的速写,作为礼物送给他3岁的女儿。一边是高原的苦寒和坚硬,一边是内心的柔软和温暖。他对记者说:“我这辈子不伟大,只想告诉孩子,他的爸爸为国家做了该做的事。”

三、行进在昆仑之巅

第三面旗是和我们一起行走在昆仑之巅的汽车团官兵送给报社的,全体任务官兵都在上面签了名字。

新疆叶城到西藏狮泉河,同样1000多公里的路程,车队要在人迹罕至的新藏公路上走整整5天。

这条路,一旦走过便不会忘记—雪山达坂之险峻、戈壁无人区之荒凉、高原缺氧反应之强烈……所有的艰辛都会沉淀在心底,凝固成无法抹去的人生记忆。

三十里营房、神仙湾、甜水海、班公湖……这条路的毛细血管的每一个末端,都站立着一群边防军人。

一枪一弹、一砖一瓦、煤炭、油料、米面、果蔬……车轮上,有千万个高原边防军人的日常,也是汽车兵征战高原“天路”的日常。  

车轮滚滚,一代代高原汽车兵默默地把自己和这条路紧紧“扭”在了一起。

从物理定义上看,高原汽车兵每跑一次新藏线,就在挑战两项“世界之最”—世界上海拔最高、最危险的公路。悬崖就在车轮旁,生死就在方向盘的毫厘之间。

这条路,说九死一生有些夸张,但很多风险是不可控的。车队随时可能遇到暴风雪、泥石流、山体滑坡、车祸。

这一趟上山,汽车团是为阿里边防部队运送过冬的煤炭。上山的苦、上山的难、上山的险,不亲身经历,就不会有真切体味。

走下高原,进城之前,汽车兵们会把车洗得干干净净。老百姓们不会知道,他们一路吃了多少苦。

没有什么公式能证明,上升到一定海拔,人的思想境界一定能上升到与之相匹配的高度,但昆仑汽车兵行走高原的生死考验告诉我们,昆仑是个过滤器,滤掉了沉渣,升华了思想境界。

汽车团副政委孙晓亮告诉记者,他第一次走新藏线时才25岁。现在,他已经41岁了,在这条路上,他度过了自己的青春。

孙晓亮第一次“上山”,车胎爆了好几次。换一个轮胎,要拧十个螺丝。奇台达坂顶上,顶着风雪,忍着强烈高原反应,他和战友累得差点背过气儿去。

在山上跑得时间长了,人也老得快,过了40岁生日,孙晓亮越来越不愿意看自己以前的照片。

2018年10月20号,孙晓亮带队到红柳滩兵站,手机终于有了信号。那天,是军校同学入学20周年聚会的日子。毕业这些年,全队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昆仑山上跑着。

他点开微信视频,连通母校的聚会现场。那一端,老同学们齐聚一堂,欢声笑语,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大家刚入学时的照片。

战友们指着孙晓亮的照片说,你看看,那时的你多嫩、多帅!

这一端,是插着吸氧管的孙晓亮。他看着自己20年前的青春芳华,笑着笑着,流出了泪。

昆仑山不老,这条路上的汽车兵就永远年轻。

尾 声

登上离开支普齐的越野车之前5分钟,我们还在连队宿舍,想抓住最后几分钟时间,争取让每一名战士都能说说自己、自己的连队、自己的家人。

越野车启动了,连队的其他战士已经在路两边列好队,准备欢送记者们。

轮到最后一个班的最后一名战士时,他问:“等报纸印出来,能给我家里寄一份么?”

记者赶紧把采访本递过去。小战士在本上写下了家里的通信地址,然后把笔递给了身后的战友。

战士们排着队把家里的地址写下来,他们盼望着家人能收到《解放军报》,他们说:“有没有我们的名字不重要,只要有支普齐3个字就行!”

每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背后,都有一名军人及其家人的深切期盼。他们对我们这种托付,既是战友间的信赖,又有对记者的真诚信任与期盼。

10月28日,通讯《在那遥远的地方》见报,记者心头的牵挂也落地一半,仿佛看到内蒙古赤峰市元宝山区平庄镇那个小超市门口,战士王超旭的母亲,擦干净整理货架的手,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展开报纸,看到孩子的名字,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高山海岛,大漠边关,留下了一代代军报记者的足印。我们把自己能带过去、能留下的东西,全都给了战士。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未来,军报人都把给部队提供丰厚的精神滋养作为努力的方向之一。

《解放军报》,作为党的喉舌,传递党的声音。基层官兵对军报记者既敬重又亲切,他们愿意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示出来,最珍贵的感情表达出来。

如果说初心是一颗种子,那么使命就是这颗种子生长出的一棵参天大树。我们不能忘记我们的根系在哪里,更不能忘记我们这棵树,如何在新时代长得更高更壮。

在路上,心里才有时代;在基层,心里才有官兵;在现场,心里才有感动。

阿里边关行,让记者对初心二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但有了初心,还远远不够,还需要用实力作为支撑和保障。否则,就是有心无力。对于军事记者而言,这种力量就是脚力、眼力、脑力、笔力。

我们不是第一批去阿里边防的军事记者,也不会是最后一批上阿里的,但每一名到阿里的记者,都会收获一种力量。这是高原边防的战友们给我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