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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 解放军报社

印刷 北京盛通印刷股份有限公司

总发行处 北京报刊发行局

国内统一刊号 CN11-4467/G2

国际标准连续出版物号  ISSN1002-4468

国外发行代号 M6261

本刊代号 82-204

订购处 全国各邮局

出版日期 每月15日

每期定价 1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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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昆仑精神”之光仍在燃烧

作者:■孙晓青

编者按:一个国家的边防,最能折射出一个国家、一支军队的变化。军队转型中的中国边防,正吸引着世界的目光。如何把客观、立体的变化呈现给受众,对军事媒体人的脚力、眼力、脑力、笔力是一个挑战。本期我们刊发解放军报社原社长、高级记者孙晓青采访南疆军区边防部队的体会,以期能给同行提供借鉴启示。

我又踏上了魂牵梦萦的西陲高原。

和以往不同,这次我是飞上去的。

2018年3月5日,我乘国航班机从北京出发,当天下午便飞抵新疆喀什。

这个季节,喀什正经历浮尘的困扰。昏黄的天地间,能见度很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味,瞬间激活了我对这方热土的记忆,竟有一种别样的亲切。

17年前,我曾在南疆军区任副政委,两年间走遍了高原边关的座座营盘,结识了默默无闻的众多官兵,对西陲戍边人的战斗生活留下深刻印象。

从那以后,总是有人问我:高原有多高,边关有多远?我很难精确回答,只能摊开中国地图告诉他们:如果以武汉为中心,以1000公里作半径划一个圆,上下左右的北京、广州、西安、上海,尽在其中;而以乌鲁木齐为中心,同样以1000公里作半径划一个圆,位于祖国版图最西端的喀什则不在其内。

这就是西陲的博大与辽远。从喀什向边地辐射,南疆军人戍守的防区很大,几乎囊括了天山南麓、帕米尔高原、阿里高原和喀喇昆仑山,同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和尼泊尔等7个国家接壤,边境线在冰峰雪岭、河谷戈壁间穿越,绵延数千公里。这片与世界屋脊相连的弧形地带,在中国地形图上以深褐色显示,足见其高。

故地重游,尽管遥远依旧,交通却已然便利。当年在南疆,从乌鲁木齐蜿蜒而来的南疆铁路只通到喀什,现在又从喀什折向东南,经叶城延伸至和田;吐鲁番至和田的土和高速公路建成大半,阿克苏至喀什、喀什至叶城均已通车,喀什至塔什库尔干、叶城至狮泉河的两条国道全部换成了柏油路面,一带一路的交通干线在新疆渐显格局;空中航线同样四通八达,就连最高远的西藏阿里也有了高原机场,前些年正式通航后,逐步开通了连接拉萨、喀什及内地多座城市的定期航班。

我惦记着阿里,第二天便乘东方航空公司的航班从喀什飞往狮泉河。

一、“过去以骑马和步行为主,现在多数点位可以乘坐巡逻车,必要时上级还会派出直升机加强巡逻。”

这是我第三次上阿里。17年前,我们乘坐军车晓行夜宿,一路颠簸,途中翻越十多座冰雪达坂,总要折腾三四天。而今,舒适的航班让我转换视角,第一次领略到从空中俯瞰阿里的从容和惬意。

天边,一座突兀的高峰耸立在万山之上,对照地图判断,那应该是K2,即排名世界第二的乔戈里峰,位于喀喇昆仑山脉中段,海拔8611米。搜索百度得知,征服K2是无数登山达人的梦,截至2003年,百年间共登顶198人,死亡53人,死亡率高达26.77%,超过攀登珠峰的死亡率。

临近阿里上空,机翼下的雪山、湖泊,还有凝结在山间沟壑的冰舌,皆清晰可见,倒是地面上积雪不如想象的多。阿里军分区副政委张良善后来解释说,这些年降雪越来越少,公路越来越好,除了最远的几个边防连以外,冬季大雪封山的情况已不多见。

从喀什飞上高原,整个飞行时间不过一个半小时。随后,在没有积雪的柏油路上,我们驱车60公里,来到阿里首府噶尔县狮泉河镇。

记忆中的高原小城尽显新貌。街道宽阔整洁,路边商铺林立,多为藏式风格的二层楼。街上行人不多,却不时有出租车驶过。阿里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陈辉说:“夏天这里非常热闹,旅游者特别多,从车牌看,他们大多来自全国各地。”穿城而过的狮泉河已经解冻,晴空辉映河水,天蓝水更蓝,河面显得格外宽阔。经过整治的河堤上,有人行便道,还有各式灯柱、灯箱。“晚上才好看呢!”陈辉赞叹:“流光溢彩,跟大城市差不多。”

军分区大院虽然还是过去的格局,但却多了一些新建筑,尤其是那座富氧文化活动中心,就像停泊在海拔4200米高原上的一艘挪亚方舟,非常暖心。中心采光充分,湿度适中,室内的各种绿植生机盎然,加上必要时适当充氧,从而营造出一个提升氧气含量的小环境。我参观那天,室外气温-4℃,室内却超过20℃。正在进行体能训练的一些官兵,无论打篮球、练单杠,还是在各种健身器材上活动,个个大汗淋漓却兴致勃勃。

此后几天,我在扎西岗边防连和且坎边防连的见闻,进一步印证了部队的变化。这两个连队以前我去过,此次却像初来乍到似的,看什么都新鲜。营房是新建的三层楼,功能齐备,住宿、吃饭、上课、娱乐、洗澡、如厕全在楼里,非常方便。午饭是自助餐,六菜一汤加水果,过去冬季主要靠罐头以及萝卜、白菜、土豆“老三样”的历史已经远去。连队用电集风力、光伏、水电为一体,再也不用点油灯、买蜡烛了。更难得的是,国内的手机信号已经覆盖高原边关。新修订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令(试行)》规定,“基层单位官兵在由个人支配的课外活动时间、休息日、节假日等时间,可以使用公网移动电话”。人性化的新规,免除了官兵与家人的遥相牵挂之苦。

这些,对于生活在内地的人们不算什么,然而在这里却是实实在在的进步。正在扎西岗边防连蹲点的二营教导员安杰说,以往困扰高原部队多年的吃菜难、看病难、通信难、交通难、上厕所难等问题的化解,完全得益于国家的发展。“过去以骑马和步行为主,现在多数点位可以乘坐巡逻车,必要时上级还会派出直升机加强巡逻。” 说到巡逻执勤条件的改善,安杰显得很激动。

安杰毕业于国防科技大学,2007年来到阿里,曾在山岗边防连当排长。一次去远山口巡逻,来回20多天,途中还牺牲了一个军医,这让他体验到用生命守防的滋味。

二、“我的家乡在黄土高原,我当兵在帕米尔高原,离家十多年了,每次探亲前很兴奋,可回家待上一段时间又想念这里。”

变化是全方位的。从阿里飞回喀什,我又驱车上了帕米尔。

这条我走过不下10次的314国道,直通中国和巴基斯坦的重要口岸红其拉甫。作为一带一路的重要地段,地方政府正致力于打造中巴经济走廊,所以又称此路为“中巴友谊雪山路”。从盖孜进山,原先塌方不断的一段险隘被整治一新,居然还打通了一条隧道—公格尔隧道。钻出隧道,渐次抬升的帕米尔高原在眼前展开。

车过卡拉苏,路边一面红色标牌上的两行大字令人眼前一亮:

中国国际高原风情旅游目的地

中国红色旅游边哨文化体验地

此地海拔3800多米。昔日的边陲重地,已然开放成特色旅游胜地。

我们在不远处的卡拉苏边境会谈会晤站停车小憩。这是边防部队的一个外事机构,站长丁心同是我的熟人,曾担任过红其拉甫边防连连长,他见证了高原边关的变化。在塔吉克语中,“卡拉苏”是黑水、苦水的意思,这样的水不能饮用。丁心同告诉我,前几年政府投资400多万元,在当地开采出优质水源,让住进新营房的边防连和会谈会晤站彻底结束了靠水车运水的历史。

丁心同战斗过的红其拉甫边防连同样今非昔比,就连单独执行任务的前哨班也搬进了新营房。由于头天夜里下了一场雪,我们前往红其拉甫口岸时,前哨班附近的山峦、道路一片素洁,将屹立在中巴边界的国门衬托得格外雄伟。前哨班所在的红其拉甫达坂海拔4700米,新建的营房与武警边检站比肩而立,两个单位团结协作,亲如一家,共享边关建设的新成果:前几年接通了自来水,架设了长明电,能吃上新鲜蔬菜,也能收看央视和全国各地的卫视节目。参观班里内务时,班长姬文志指着战士的床头说:“瞧,那里有氧气管道,晚上吸一会儿氧,战士们指甲凹陷的都少了,精神面貌比过去更好。”姬班长是陕西米脂人,三级士官,他说:“我的家乡在黄土高原,我当兵在帕米尔高原,离家十多年了,每次探亲前很兴奋,可回家待上一段时间又想念这里。”

说起可能面临的退役,他的神色变得有点黯然:“今年年底,我的三级士官服役期就满了。到时候,我也会像每年退伍的老兵一样,来这里向国门告别,向界碑告别,向人生中难得的高原守防岁月告别。”

姬班长的怅然触动了我的心。离开南疆十多年,官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当年认识的干部战士已寥寥无几,而眼前的陌生面孔又似曾相识,让我读出了熟悉的内容:他们从初上高原时“眼前一片荒凉,心中一片凄凉”,到渐渐融入边关,担起责任,心路历程虽各有不同,最终取向却殊途同归。

这期间,红其拉甫边防连和扎西岗边防连先后被中央军委授予荣誉称号。更多的连队以他们为标杆,在漫长的边防线上恪尽职守,默默奉献。位于天山南麓中吉边境的库尔干边防连,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连队距托木尔峰不远,驻地海拔2702米,是我在南疆工作期间唯一没有走到的边防一线连队。那天,我们辗着积雪来到连队,所见所闻与其他边防连并无二致:同样是新建的营房,年轻的官兵,寂寞的坚守。甚至途中遇到的护边员巡逻队也是一样,他们由当地牧民组成,配合边防连同守这方国土。

不过,一位中校军官引起我的注意。一问才知道,他是连队的机要参谋,叫许明天, 1997年12月入伍,在连队工作已经20个年头。

许明天对本连历史了如指掌。连队的季节性哨所英沿前哨班,海拔3250米,道路崎岖,非常难走。平时骑马进那条沟,风、雨、雪、雹都可能遇到,一天经历四季是常有的事。前任连长曾从马上摔下,造成脾切除,伤愈后转业了。那里狼也多,甚至发生过狼群攻击军马的事,致使连队损失了两匹军马,其中一匹还是头马,速度最快,绰号“战神”。2016年,英沿修通了车行巡逻路,夏季巡逻也可以乘车了。

连队官兵对戍边职责充满自豪感和使命感。许明天感叹:“高海拔的地方比我们苦,我在钦佩那些兵的同时,也很赞赏我们的兵。我们连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但是大家坚守下来同样不容易。”

三、“边防无小事。我们的每一次行动,都不是代表个人,而是代表国家和军队。一旦把领土守小了,可就对不起国家和人民了。”

再次告别南疆之际,正赶上军区评选出“十佳昆仑卫士”。这是南疆军区一项特有的评先创优做法,始于20世纪90年代,最初着眼于“三老”中的佼佼者,即事迹突出的老高原、老边防、老基层。那时,参评条件有硬杠杠,比如汽车兵,必须是上高原100次以上者,但对获奖人数却无硬性限制,评选时间也不定期,一度中断多年。重新恢复是在党的十八大以后,而且做了规范设计:每年一次,每次评出10人,称“十佳昆仑卫士”。

这次评选是规范化以来的第四届,当选“十佳”均为在2017年做出突出贡献的同志。那几天,来自各部队的获奖者在军区招待所集中,他们的风采和情怀让我对新一代边关军人刮目相看。有个叫惠立峰的某边防营营长,从阿里回来便与我同行,一路上聊了很多。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干练果敢,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然而,如果仅仅用“勇敢”二字形容他却不全面,因为当他盯着你的时候,目光中分明会闪过一丝狡黠的智慧。

惠立峰2000年入伍,长期的守防实践让他对防区地形等相关情况十分熟悉。交谈中,他一再强调:“边防无小事。我们的每一次行动,都不是代表个人,而是代表国家和军队。一旦把领土守小了,可就对不起国家和人民了。”所以,每次接到上级指示,他都要反复看5遍,切实领会上级意图,行动中有理有利有节,绝不意气用事,逞匹夫之勇。“勇敢不是鲁莽。指挥员的脑子,要装进上级指示、对方情况,然后形成自己的判断和决断。”显然,这位遇事爱琢磨的陕西汉子挺内秀。

也许是组织者的刻意安排,“十佳昆仑卫士”的颁奖仪式上,为惠立峰颁奖的特邀嘉宾竟然是他带出的兵何军。何军练过武术,惠立峰当连长时,组织连队开展散打和武术训练,特意指定何军担任教练班长。2017年,两人双双荣立二等功,何军晋升为三级士官。惠立峰说:“我们的战士很可爱,敢作敢为,为了国家利益,面对那么复杂的边防斗争,一点不怵。”

边防艰苦,斗争复杂,与外军面对面寸土不让是常有的事。我又想起且坎边防连连长吴小波讲的一个故事:一次,团长带领他们去边境勘察,途中遭遇狼群尾随。晚上宿营时,他们把8匹马围在中间,7个人面对7个方向,与狼群对峙一夜。有人戏言:“和狼对峙都不怕,还怕人吗?”吴小波说:“绝不让领土失控,是边防部队应有的担当。”

十几天中,我走访了从军区机关到基层部队的多个单位,同几十位官兵深入交谈。他们当中有高中生、大学生、研究生,甚至还有00后士兵。他们的学历比过去普遍提高,而责任意识和吃苦精神却不输前人。原因何在?

一位边防团政委一语道破:“新时代的高原军人应该有新的风采。我们要求官兵快乐守防,健康生活,为的就是肩负起新时代的国家责任。”

四、“三个‘第一线’犹如三个战场,无论任务如何艰巨,打赢都是最重大的政治责任。”

使命在召唤。新时代的军队建设正站在历史的新起点上。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将国家安全视为安邦定国的重要基石,把维护国家安全作为全国各族人民的根本利益所在,要求“严密防范和坚决打击各种渗透颠覆破坏活动、暴力恐怖活动、民族分裂活动、宗教极端活动。”

西部边陲乃国防重地,战略地位非常重要。面对国家安全环境的深刻变化,面对强国强军的时代要求,南疆军区党委清醒地意识到,军区部队处在保卫祖国的第一线,反恐维稳的第一线,扶贫攻坚的第一线。边关军人和各族人民同顶一片蓝天,同守一方热土,同担一份责任。“三个‘第一线’犹如三个战场,无论任务如何艰巨,打赢都是最重大的政治责任。”这是我采访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力争到2035年基本实现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到本世纪中叶把人民军队全面建成世界一流军队”—贯彻这一有明确时间节点的强军战略,边防部队同样任重道远。

今天的南疆,变中又有不变:变化的是更新,不变的是传承,新人辈出与精神传承相得益彰。当年高原军人打造的“喀喇昆仑精神”之光仍在燃烧,就像一场奔跑不息的火炬接力,薪火相传,没有终点。

(此稿选自北京出版集团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纪实文学《高原长歌》,该书为中国作家协会重点扶持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