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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龙:手到病除施仁术,情系蓝天守初心

来源:中国军网 作者:蔡润国 责任编辑:马嘉隆
2021-02-10 08:49:18

张国龙:手到病除施仁术,情系蓝天守初心

蔡润国

施妙手陈疴尽去

2012年的一个下午,厄瓜多尔首都基多的中国使馆驻地里,一位男子牙关紧咬,趴在床上。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气定神闲,将一根根半尺多长的银针“啪、啪、啪”地扎进他的后腰。不一会儿,那人就如刺猬一般背上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天呐!一共一百零八针!”四周围观者中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被扎成“刺猬”的那个男子就是我,而扎针的是援厄军医组组长张国龙。

张国龙为蔡润国大使行银质针治疗

昔日落下的病根,已是二十年的痼疾,遍访中西名医都难以根治。后来,稍一用力就浑身不得劲,每天早晨起床,要先将身体右转九十度,胳膊使力,方可缓缓坐起。一个简单的仰卧起坐,竟也成了无法完成的高难动作。这还不算,就连每次打喷嚏前,都要先摆好姿势,拿住劲,生怕闪了腰。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过了一年又一年,我虽没出过什么起不来床的严重情况,但“达摩克里斯之剑”始终悬在头上。没想到的是,这一顽症竟在离祖国一万多公里外的厄瓜多尔得到解决。

当时根据中厄两军合作协议,中国每两年派一个中医医疗小组到这个“赤道之国”,在治病救人的同时,传播中医文化,密切两军关系。

我在厄瓜多尔的第二年,听说新到的军医组里有位名叫张国龙的大夫,一根银针出神入化,治好了不少疑难病患者。有的被人推着进来,经他一番诊治,竟能甩开轮椅。那段时间,厄瓜多尔三军总医院的中医诊室里炙香缭绕,外面长椅上坐满了候诊的病人。

我慕名求医,便出现了本文开始描述的那个场景。扎针完毕,助手将艾绒缠上针尾,用火柴点燃。热气一点点渗进肌肤,身上的肌肉和关节完全松驰下来。

随后,国龙让我坐在椅上,一手按住我的疼痛位置,一手把住右肩,引导上体顺势左转,只听“咔”地响了一下;然后右转了一下,又是“咔”地一响。两声脆响过后,似乎“出走多年”的骨骼又回到了它们本该在的位置上。

骨骼复位,身上的肌肉组织不再拧巴,我霎时轻松了不少。国龙却像刚刚干完重活,一脸疲惫,额上细汗津津。

随后,国龙大夫嘱咐我好好在床上静养,三天后便可康复。果然,第四天早晨一起来,我感觉浑身轻松,兴奋莫名,于是走上楼顶的阳台,登高临风,远眺群山。晨晖洒在身上,温暖而舒畅。兴之所至,我抬起双臂,摆了个“双手托天理三焦”,惊觉自己长高了、腰直了,整个人都精神了,就像一缕阳光照在刚刚解冻的冰河上。

几周之后,又见国龙。他操着东方版西语问我“Cómo está?”(你好吗?)我说,好,好,二十年了,从没感觉像现在这样,轻快得像要起飞。

育杏林名扬海外

国龙大夫个子不高,但颈直肩平;外表儒雅,但乌眸灼灼;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沉稳之气,让人可以放心托付的大夫。

张国龙在进行针刀教学治疗

在一次招待会上,我又见到了国龙大夫,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他和他的战友们每天早晨吃过面包就赶到医院,病人和家属已在诊室门外排起长队,会讲中文的当地医生小梁也做好了接门诊的准备。这位长着一双小鹿般大眼睛的台湾籍姑娘在军医组当翻译,对国龙大夫心悦诚服,执弟子礼;受师父的影响,在军医组走后,她努力来到北京中医药大学,潜心研习起中医。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国龙大夫像金庸小说里武艺高强却深藏不露的扫地僧,一经被识破真面目,便赢得粉丝无数。他精湛的医术经患者口口相传,在基多城掀起一股中医热。

时任厄国防部长埃斯皮诺萨听说国龙大夫传奇般的行医事迹后,恳请国龙大夫上门服务。我虽没过问具体的治病详情,却听说从那以后,厄国防部里很多人都知道中国医生里有个 Sr. CHANG,“神”得很。国龙和他的战友们结束任务回国时,胸前挂上了厄国防部授予的“武装力量之星”勋章。

时任厄瓜多尔国防部长和三军总司令为张国龙医生赠送生日礼物

援外医疗组的生活和工作条件一般都比较清苦,基多地处高原,按摩、矫正都是力气活儿,高负荷运转让体质稍差的人很难适应。那时,作为军医组主力的国龙已不年轻,脸上常带倦容。我劝他注意节劳,“悠着点儿,别那么玩儿命。”他只是点点头,说“好的,好的。”可第二天,只要一穿上白大褂儿,又精神抖擞地一头扎进病房里。他说,“那么多国际友人都盯着呢,自己代表的是中国军队,不能认怂。”

身在海外,文化殊异,语言不通,家人不在身边,军医组的日子很难熬。只能抽空和家人通个电话,听听乡音聊解思乡之情。

终于结束任务回国了,一家人重新过上了安稳日子。可刚过了一年,国龙便受邀厄瓜多尔重返基多。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国龙没有一丝犹豫,再次披挂上阵,成为中国援外军医组中唯一一位两次去同一国家执行任务的医生。两度援厄期间,国龙不仅诊疗了数以千计的患者,更为弘扬中医药文化和中医的国际化发展做出重大贡献。他被国家外交机构评为“公共医疗外交的典范”,厄瓜多尔军方也两次授予张国龙最高荣誉奖章——“武装力量之星”。

守初心情系蓝天

国龙在软伤外科领域苦苦耕耘了二十多年,凭一双巧手、一盒银针,治好了许多软伤疑难重症,在业界名声显赫,是全军软组织伤病康复中心学科带头人,曾先后六次被评为全军优秀科技人才,联勤保障部队“十大服务标兵”之一。他一次又一次登上领奖台,立功奖状拿到手软,荣誉称号背了一箩筐。可面对荣誉和桂冠,他处之泰然,自称是普通一兵,尽心尽力地认真对待每一位病人。

厄瓜多尔武装力量联合指挥司令部总参谋长向张国龙致感谢信

可是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履历熠熠闪光,胸上挂满勋章的杰出人才,竟然是半路出家。

人生百味,最先尝到的总是苦。他本是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却在一次跳伞训练中摔伤了腿,一纸诊断书让他蓝天梦碎。

作为局外人,我们很难想象蓝天梦的破灭对他打击有多大。古今中外,身陷逆境后绝处逢生的例子很多。可绝境逆袭又谈何容易!我不由想到了油画大师靳尚谊的那幅《踏遍青山》:那画面上人物很少,只有领袖和一个牵马的战士,背景是风雨如磐的天空,乌云密布,展现出革命低潮中伟人的沉静如山。

心有雷霆,面若静湖。从国龙那张静如止水的脸上,不难看出他内心的坚毅和心境的洒脱。身体受伤,飞天梦断,本是沉重的打击,可放在他的身上,却成了华丽转身的契机。为了不让战友重蹈自己的覆辙,他一头扎进软伤外科的星辰大海,开始了新的乘风破浪。

“乘风破浪”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只有在江河湖海中呛过水的弄潮儿才知道其中的艰辛。我不清楚国龙当初是怎样在逆境中挣扎,排除万难的,但知道他是个能吃苦的人。来到基多后,他要和其他几位同事共享一套临街的公寓,每个人的空间都不大,书香与饭香共处,读书声与炒菜声齐鸣。吃的也很简单,一碗手擀面、一盘红烧肉就算打了牙祭。我曾想让他给我们一个拥军优属的机会,可几年时间里,他连瓶咸菜也没张口向使馆要过。嚼得菜根,百事可做。这应该就是他虽然半路出家,却能后来居上的一个原因吧。

回国后,国龙更忙了。除了办好蓝天软伤医院外,他还经常下基层、走连队,长期在一线部队开办“军事训练伤大讲堂”,为一线官兵送医送药。这些年,上高山下海岛、登战机入潜艇,无论巡诊条件多艰苦,张国龙从来都没有二话。

张国龙在西沙群岛为战士进行治疗

昨天因伤病告别蓝天,今日再登战机临床调研。每次下部队巡诊,国龙都要亲自体验官兵们训练操课时所处的环境与辛苦!此身虽已不能搏击长空,就更要守护住更多战友们的蓝天梦。

北部战区空军航空兵某旅一大队副大队长吴其君,曾斩获空军“金头盔”桂冠,后来却因在大载荷训练中颈部拉伤。经过多次理疗效果不佳,正在一筹莫展时,他偶遇了前来巡诊的国龙。经过针刺结合的治疗方法,如今,吴其君已驾战机重返蓝天。

张国龙(前)和医疗专家组成员前往基层部队巡诊

国龙常年行走于巡诊路上,我们虽相隔不远,相聚的机会却也不多。最近一次见面,他平和的目光、温润的样子一如往昔,只要提到个人的风光与荣誉,马上就将话题岔开。

那天,我们一起到老舍故居参观。在著名的“丹柿小院”里,面对大师的塑像,再看看一旁国龙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人们对这位文学巨匠,“文化界劳模”的评价:自称为“小卒”,却尽到了大将的职责。

(作者系中国前驻厄瓜多尔共和国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