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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知域作战是语言对抗新的主战场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作者:梁晓波 责任编辑:赵镭饷
2022-05-17 10:29:33

图片来源:网络

认知域作战指的是以现代认知理论和科学为指导,调用舆论、心理、法律等多域手段,运用现代网络、传媒、文字、图片、视频、数字等多维技术,开展舆论宣传、心理攻防、人心争取、信心颠覆、信仰影响、思维争夺以及意识形态斗争的重要形式,意在争夺人们在思维、信仰、价值观、个人态度、情感、认同与评判倾向等方面的主动权。认知域作战是传统舆论战、心理战、法律战及贸易战、外交战、科技战、思想战等多域战的复合集合体。

当前,认知域作战已成为国家间开展军事斗争和其他领域斗争的重要依托,认知域目标驱动的语言对抗已经成为认知域作战的重要形式,值得高度关注。

语言对抗针对作战对象施加影响的新领域

认知域作战是当代认知科学研究发展的伴随结果,是人们积极探索大脑认知活动获得对大脑更为复杂更为抽象更为透彻的理解后产生的一种新兴作战领域,更是语言对抗以受众大脑的高级深层隐性活动为作用对象的高端影响形式。不管是从信息作用的对象、信息的生产者、信息内容本身还是信息的渠道,认知域作战都无不贯穿了认知的特点,自始至终都突出从认知层面开展行动。

从信息的接受对象来说,这个认知针对的是对手受众大脑深层的认知方面,包括其民众、军队、军事指挥员或者重要领导、政界商界的重要人物,甚至直接包括对方国家领导人或者军队的特定重要将领等,也可以是特定的人群或者民众。它可以涉及个人或者群体的认知偏好、认知短板、认知习惯、认知偏差、认知误区;也可以是个人和群体的信仰、价值观念、政治认同、民族认同以及社会和文化认同与情感态度。

从信息的投放者和内容来说,它应该是注入了信息生产者的认知设计和安排,这个包括文本的独特认知性,比如文本的话语模式、文本的叙事模式、事物的观察视角、叙事的认知焦点与深度、语句的组织形式、语句的价值观念等倾向性、语句的概念的对方可接受性等。

从信息发出和传播的渠道来说,文本的形式更加贴近多媒体多模态形式,更加贴近网络空间的需要,更加贴近当代智能手机的优势,更加贴近当下新兴媒体时代的特点,也就是更加符合受众接受的认知特点认知习惯和认知倾向。文本的传播形式充分考虑国际传播中的认知效果,特别是跨文化、跨语言、跨媒体、跨群体的认知传播。如此,文本将会从认知层面,更好地对受众施加影响。

语言对抗应对作战样式变革生成新战法

纵观人类历史,我们不难发现,军事斗争的样式一直在不断变化。从最初的借助冷兵器的体力缠斗发展成为热兵器机械力量的较量,又发展成为高科技战争条件下的信息化能力的制衡与反制衡,近年来又向着智能化无人化方向的智能决策比拼发展,每一次变革都带来深刻的战法变化。当下的机械化信息化智能化的共处过渡阶段,人们不仅重视战场的物理域和信息域主导权的争夺,更重视影响战争主体——人的认知域的掌控,也就是作战双方人员的思维方式、认知模式与风格、价值观念、情感态度、文化模型、沟通模式、心理强弱项、认知偏好、文化与知识图谱、意识形态认同等领域的争夺。后者涉及社会人员和社会存在的基本态势,也就是认知域作战施加影响的新兴领域,其战法有着强烈的特殊性。

议题灵活机动性:认知域作战可挑选认知域的诸多议题,开展灵活机动的作战行动。议题根据当下的情况与需要,既可以选择涉及较为宏观的战略层面(如对方全社会的意识形态与制度等),也可以选择中观的战役层面(如对方社会局部领域或方向的社会问题:社会福利政策或环境保护政策等),还可以选择涉及社会中非常微观的战术问题(如某个人、某个具体事件所折射出的社会的非公平、非正义、非美好的一面)。宏观、中观、微观的认知域问题相互联系、相互转化,很有可能一个微观的议题也会成为一个宏观的重大战略性议题。而问题的提出要视与整个军事行动的关系,要使认知域作战服从于全局的作战行动,服务于宏观的政治、外交大局的需要。更为重要的是,议题要准备在平时,要把各种议题的数据收集在平时,特别是要关注现实社会中的各种重要数据。一旦需要,这些数据就可以迅速转变为射向敌方认知域的箭头、子弹、炮弹,甚至成为影响全局的战略性武器。

作战层次可控性:认知作战其重要的设计是,在作战的层面上,是整体可以控制的,也是可以调控的,可以根据形势的变化,做出相应的升级或者降维。如果需要战略层面的,指挥人员可以开通战略层面的设计和力量投入;如果需要战役级别的,也可以控制在相应战役层面;如果仅仅需要是在特定的小问题层面,也可以将其控制在相应的小众局域层面,使得整个行动服务于整体作战行动的需要。这里的战略战役战术,更多的指的是作战设计和力量的投入。由于战场态势可能瞬息万变,有些议题也有可能在层级上发生变化,由战略性的议题影响到战役和战术级的效果;有些议题,则由于战术议题的特殊性,成为影响全局的战役战略级议题。

新兴媒介主导性:认知域的主要影响渠道,已经从传统的纸质媒体和平面媒体转向了新兴媒体。传统媒介主要依靠单一媒介,如报纸、杂志、书籍、传单、海报等来传递信息;后期电视的产生带来了立体媒体。到了互联网时代,特别是互联网2.0时代和智能通讯设备的诞生,人们更加依靠多媒介、多模态以及短视频、短文本的形式来传递信息。各种智能手机、智能平板、智能播放器等高级设备的推陈出新,各种新兴社交软件和工具的诞生,使得新兴媒体成为当下人们开展沟通和交流的主要工具。新兴媒体、新兴社交软件和工具已经成为当下各种力量在社会安全、舆论安全、意识形态安全、社会安全和政治安全展开博弈和斗争的重要空间。互联网安全,特别是能否掌握住新型的社交媒体、新兴社交软件和工具等的安全,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国认知域能否安全的关键。新兴媒体工具和新型媒体空间的信息已经成为各个国家认知作战的主战场、主阵地和主要争夺空间。值得指出的是,左右人们认知的思想和理论将成为认知域作战各层面的最为有影响力的武器。

语言对抗适应智能时代认知计算增强新算力

人工智能时代,在大数据分析与运用、超级计算能力、智能计算能力、自然语言处理能力、智能手机传播能力以及新一代网络通信能力大幅提高的基础上,人类已经开始可以对全社会、全网域、局部群体、局部不同群体以及特定个体开展精准的语言文化、心理认知、群体情感、社会行为建模和分析。特别是人们对大脑认知、人脑思维、思维模式、习惯偏好、意象图式、认知框架、乃至神经网络、人机协同、脑控技术等的深刻认识和把握,只要有足够多样化的动态数据,人们就可以把人们的心理活动、情感活动、认知活动、社会舆论以及行为方式等全部计算模拟出来,通过深算、精算、妙算,可以精准地把握人们的认知世界,形成对人们认知域的精细和深刻的掌控。这方面又呈现以下特征:

计算的全维性:认知域作为一个新兴领域,其涉及的方方面面都可以被数据化并实现全方位全过程全个体可计算,可以通过广泛的收集各类型信息,经过信息梳理进而可体现为关于作战对手主体因素多样化的大数据,从而可以就此开展面向全体、群体、群体之间以及个体数据及其之间的各种计算,由此,以往无法实现的基于思维、心理、情感、言论、行为等方面的各种活动都可以通过计算来完成、展示和精准把握。

计算的认知性:认知域的计算体现了了强烈的认知性,它更多地可以揭示各种事物、事件、人物之间的难以用肉眼观察到的关联关系,可以揭示同一事件框架中各种概念之间的聚类和层级关系,体现各概念之间或明或暗、或直接或间接的深层认知联系,揭示概念之间的复杂概念网络体系,使人们看到完全超越一般肉眼观察的深层认知世界。

计算的智能性:认知域的计算又体现了强烈的智能性。这种智能性表现为通过计算,会得出具有智慧性的结论。譬如可以通过大量文本收集和数据挖掘,寻找人工力量受限而看不到的各种主题、各种观点、各种倾向、各种人群、各种立场、各种诉求之间的关系,形成对某一问题的更为全面、纵深、精确、系统的认识,做出科学优化的决策。这类决策既可能是与人类智能相符,也可能是超越甚至远远胜过人类的智能。运用好认知计算的力量,特别是综合本国的数据和对手的数据,可以更好地做到提前预防、提前预警、提前开展布局,并能够实现最好最优最快最精准地打击和反击,也能够更好地体现高效有力有针对性的防护。这里的认知计算,更多的是对某一可能的宏观中观或微观的议题在不同人群、不同时间段、不同背景下,在全网域或者某一局域网域、某一特定群体内部可能产生的反响,特别是对与对手展开博弈时双方可能呈现的主动、被动的态势开展分析和检视,对认知域的攻防等。

发挥话语主体地位释放话语力量的新运用

认知域作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依托,就是它主要依托语言媒介来发挥作用,主要通过话语层面来施加影响,主要通过话语的叙事性来形成对认知域的隐性作用,主要通过文化模式来施加潜在作用,通过跨文化的传播来施加或明或暗的作用。其主要体现为以下方面:

文本话语独特性:认知域是需要用信息来施加影响的。尽管信息可能依托视频图片的特殊视觉效果来展现,但从根本上说,文本所综合表达话语的独特性成为产生认知影响的主要依托。这其中,话语表达的模式、话语表达的技巧、话语表达说服力和感染力的主要设计,特别是话语叙事独特性将是影响人们认知的关键。这可能会包括叙事的视角,叙事的主题、风格,叙事的故事框架,叙事的语言创新,叙事的关键语句,叙事蕴含的哲学、人文、宗教、社会、自然等情怀,叙事的不同参与者身份,叙事的多样化评价,叙事的真实度、深度和情感温度,叙事对于观点的潜移默化影响作用,叙事释放的个人情感、价值观念、意识形态、立场评价等。文本话语的独特性,是认知域作战以文本施加认知影响的重要依靠。充分利用文本的复杂性,发挥多样化文本各自优势,发挥文本内涵的隐性和显性认知影响的作用,已经成为文本话语认知域作战的关键。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要创新文本话语,用更加崭新的话语、更加新奇的表述,更加独特的表达来赢得读者,使读者了解并在潜移默化中感受文本中的思想,并在无声无息中接受文本的思想。

文化模式潜在性:认知域作战,一定要深刻把握不同国家和民族文化的特点和模式。不同国家、不同民族,其文化的模型不一样,哲学思维、传统文化、宗教信仰、风俗习惯、思维方式皆有明显不同;不同文化下的国民,也有着不同样的民族心理、民族性的认知模式,还应该有典型的属于本民族本文化的认知偏好,也有相应的短处与弱点,有的还明显存在与本国其他民族有巨大差异的认识,甚至还有误解和敌意。因此,认知域作战在文化层面,就是要把握好不同国家的总体文化模型,建设不同国家不同群体的文化模型,建设不同国家在不同事物上的不同认知模型,充分把握某一国家在一系列事物和议题上的总体态度和行事方式,特别是针对一些典型案例、文化禁忌、宗教要求、精神追求、总体观念等。要借助现有理论和发现,综合构建在认知领域不同人群对一些典型问题、敏感问题、重要问题的基本表现,为下一步开展认知作战提供重要的参考和指导。加强对敌方不同人员的文化模式研究,特别是军队人员,重点岗位的人员,包括对方将领、军官、士兵等的基本文化特点和模型的研究与构建,譬如人物心理认知行为与文化模型画像,已经成为认知域作战的核心做法。对对方普通人员,特别是一般国民、市民的认知模式,以及特定人群,包括特殊的非政府组织力量等的认知分析,也同样具有重要价值。

跨文化战略传播性:认知域作战,是面向国际的语言传播和文化传播,需要遵循国际传播的规律。要把握好国际传播的基本范式,要把本国故事与国际表达巧妙结合,要将对方语言与文化和本国的故事与思想巧妙结合;要善于结合不同的艺术形式,包括文字、图片、绘画、音乐(声音)、视频等手段或者多模态的手段来实现信息的国际传播。同时,还要在战略层面统筹多维宏观的传播:要利用各种手段,依靠军民融合军民协同军民一体开展传播;除了非政府组织之外,特别是要依靠民间力量,依靠专家、意见领袖、普通民众来帮助军队来开展认知域作战;要统一设置议题,多点多位多维发声,形成战略传播态势,为重大行动、重大议题、重大危机管控等形成应急解决的良好态势,形成良好舆论氛围,营造积极效应,消除不利影响或者扑灭不利影响。特别是要建立一支能够精通外语、懂得跨文化技巧、知晓国际传播规律、能在国际多维平台巧妙发声的精干队伍。这些人员平时可以开展广泛的议题感知、收集和讨论,借助普通议题或者特殊议题建立人脉关系,建立粉丝群落;更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通过他们的粉丝群体,施加影响,完成战略传播任务。

当前,随着混合战多域战全域战的大行其道,认知域作战已经成为杂糅其间、混合其间的常用手段,认知域作战由陌生、新兴、发展到壮大的历程,更是传统舆论战、心理战、法律战发展的高级阶段复杂阶段升级阶段。它的兴起,更具有欺骗性、模糊性、隐蔽性、嵌入性、植入性和不可观察性,特别是考虑它与当代新兴媒体进场深度接轨深度融合,而且还不断学习借鉴融入多学科、跨学科、交叉学科的新思想、新技术、新手段。由此,认知域作战已然成为我们必须高度警惕高度提防的作战形式。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国防与军队改革视野下的国防语言能力建设”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国防科技大学文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