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人们都忙着躲避高温。可在吉林延吉的一个小村庄里，一个黑瘦的身影正独自翻弄着自家的人参。他弯着腰，头上顶着破旧的迷彩帽，任由烈日灼烤着自己的身躯，汗珠顺着他那黝黑的脸颊一滴一滴地坠入大地，化入泥土。他抬起头眺望远方，沙沙的柳树声和夏蝉的聒噪，带他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地方。
一
拂晓，透过微亮的地平线，几辆99式坦克驶向1335.9高地。501车的张连长低头思索着穿插“敌”方阵地路线，他看着地图，不禁为这一路上的平静而紧张得直皱眉头。履带碾过戈壁滩的黄沙，带起了一阵尘沙飞土。
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坳，“蓝”方的120反坦克手正静静地等待猎物的到来。瞄准镜里出现了张连长的501和他的连队。“先打那个01，它可是连指挥车。”躲在小山坳的“蓝”军士兵，对准501进行了一次集火射击。
随着张连长车内的警报器响起，坦克外的发烟罐冒起浓浓黑烟，他顿时感觉，像被人打了闷头一棍，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时电台里传来于排长的声音：“连长，我们该怎么办？”“你见过在战场上问一个死人该怎么办吗？”
整个坦克五连都被卡在了小山坳，于排长赶紧接替指挥，同时命令各车炮长搜索目标。可是命令刚下达，大家就看见一辆又一辆坦克冒起了黑烟。“蓝”方反坦克手十分狡猾，他们就躲在小山坳上，打完一发再躲下去。骆班长气得跳出坦克炮塔，指着小山坳说：“这要是实战，我早就用炮弹把山头削平了，看你们怎么躲在那里当缩头乌龟！”
“连长，我们还没有全军覆没！”电台里传出让人兴奋的声音。
沮丧的张连长跳下坦克一看，排在全连最后的一辆503还没有被击中。可是，他看着山头上密集的“蓝”军阵地，摇摇头说：“算了吧。你们还是去找步兵，补充给他们吧。就一辆坦克是上不去的。”
“连长，我们想试一试，我们坦克五连不能就这么回家了呀。”
“那你们就按原计划试一试吧！”
503的排气孔排出黑烟，发动机嘶鸣着朝1335.9高地进发。看着全连唯一“幸存”的坦克一点一点远去，骆班长摸着脑袋问连长：“不是我信不过他们，这辆车的炮长可是个新兵啊。”
张连长拧开水壶递给他，看着远去的503：“新兵才是最好的‘化学试剂’。”
二
“根据导演部通知，‘红’方的主攻、迂回穿插都已经基本被我方击溃。”“蓝”方旅长看着电子地图，十分得意地听着报告。
“看来这个老牌‘红’军旅跟我们前面交手的几支‘红’军旅一样，没什么挑战难度，现在我命令，只留一个警卫排保卫指挥所，一个坦克排占领各制高点坦克掩体警戒，剩下所有单位组织进行反攻。”
“报告！旅长，导演部通知，两小时以后演习结束。”
“快！给我通知各单位加速推进扩大战果。”
“蓝”军指挥所已经沸腾了。大家都知道，这个态势如果再过两小时，“红”方的下场一定是惨败。
在离“蓝”方指挥所不远处的沙包后，悄悄隐藏着五连唯一的“幸存者”。车长宁福贵仔细看完电子地图后，长吁了一口气：“兄弟们，我们好像捅了‘马蜂窝’，怎么样，咱们出去把它捅破吧！”
驾驶员高健看着驾驶室里的各项油料显示，拿出毛巾擦擦脸上的机油：“干吧！反正我们也回不去了。”
宁富贵转过头，看着一旁略显紧张的炮长小羽，拍着他的肩膀说：“怎么样，你的炮到时候能不能浪起来？”
小羽脱下坦克工作帽，甩去帽子上的沙子笑着说：“那到时候还得看健班的走位和你宁班的辅助。”
被小羽这一逗，3人开怀大笑。他们看着车里的各种仪器，闻着各种油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靠在各自的位置上。虽然很疲惫，但503就是他们的家，3人不由得异口同声：“当坦克兵真是最酷的差事！”
坦克慢慢地从小沙包上爬了上来，由于是在“敌”背后，完全没人注意那悄悄逼近的503。
“班长，你说这‘红’方也太不经打了吧，还是老牌‘红’军旅呢！”
“现在各个跟咱们交手的旅，哪一个不是败给我们！走，陪我撒尿去。”
“可是……班长，我们还是潜伏哨呀！”
“还潜伏你个头呀！这马上就要结束了，你觉得‘红’军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说罢，两人脱下伪装衣，找了一个树根方便起来。
大地剧烈震动，发动机轰鸣而至。两人抬起头，迷茫地看着：“班长，你看前面那个是坦克吗？”“好像是。”
话音刚落，他们头上的发烟罐冒了红烟。503从还没提上裤子的二人身边呼啸而过。
小羽从瞄准镜里看到，山坡上的坦克已经开始转动炮塔：“快！他们已经开始瞄我们了，不能和他们对炮了，我们就剩3发炮弹了。”
这时宁福贵说：“咱们直奔他们的指挥所吧，高健！让咱们的503飞起来吧！”
“你们俩把工作帽扣好，我放热烟幕咱们冲过去！”高健说完挂上高位挡，油门踩到底。怒吼的503直冲“蓝”军高地。
车后卷起浓浓黄沙，“蓝”军坦克轮番射击，都没能命中开着热烟幕和黄沙相伴的503，这时高健的通话器传来了小羽的声音：“减速吧！健班，炮塔的液压油管已经震碎，炮口抬不起来，无法自动瞄准了。”
“那怎么办？马上就冲到了！”
“都别慌！高健，你的油门不能松，我和小羽一起压着炮尾，我俩手动射击。”宁富贵说完，驾驶室的高健摘掉防沙眼镜，扯下围巾，盯着驾驶窗怒吼道：“今天我们就是要送503去你们的指挥所做客！”
坦克战斗室，液压油管漏出的黄油已将两个人的裤子浸湿，仪器各项警报发出刺耳的鸣叫。目标已经越来越近，500米 、200米、100米，突然503的白色发烟罐冒出了浓烟。
“不好！我们被击中一次。前面有个风化的岩石，我先开到它后面去！”
“不是！右面！”宁富贵大喊一声。503右面冒出了一辆坦克，对方的炮口正快速转动。
“快！健班，转弯呀！绕着它转！别让他们瞄中了！”
两辆坦克互相绕着圈，好似中世纪的角斗士，双方炮口转动的速度决定了双方的命运。
“瞄上了！瞄上了！快开炮！开炮！”
“我知道！我知道！”
“开炮啊！快！”
终于，岩石后冒出黑烟，“蓝”军坦克停止了转动。高健没有喘息，直接踩着油门，撞开了指挥所的路障，把503送进“蓝”军指挥所……
三
乡村的傍晚，旅雁向南飞，落云卷积着夕阳的金辉，烧红了整片天空。大树下的他不知被哪家孩子的淘气惊醒，把他从回忆拉回了现实。一旁的孩子嬉笑着跑开，他起身——该回家了。
当他走到村口时，撞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对方认出了他，扔掉手里的东西，跑过去一把抱住他，哽咽道：“健班！我来看你了！”
他收紧有力的肩膀，脸上流着热泪：“小羽！小羽！”
回到家，高健炒了几个拿手菜，可是小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高健举起酒杯：“怎么了，来我这儿一句话也没有？”
小羽抬起头，看了高健好一会儿：“你这个骗子！你送我去军校的时候不是说一定留队吗？503不是谁也拆不散吗？”
“小羽，你都是干部了，怎么还像一个孩子。”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去问宁班，他老是叹气，让我以后有机会问你。你今天就告诉我，你当时是因为训练跟不上了，还是思想落后了，还是有人……”
“连队面临改革精简岗位，当时连长、指导员找我谈过话。我很清楚自己作为一名军人、一名党员，应该积极投身改革，既然我参军是因为祖国召唤，那么现在祖国召唤改革强军，我更要坚决服从。你们留下，能走得更远。”
小羽呆呆地坐在那儿，许久也没有声音。高健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别看我现在拿起了锄头，我照样是村里的致富能手，当了这么久的兵，我什么时候服输过。”
当天夜里两人喝得大醉，曾经的一幕幕，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那一刻，军人无悔的忠诚也许不在他方，就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村里。
清晨，小羽摇了摇发沉的脑袋，看见桌子上的字条——朝阳永远属于我们军人。看着高健叠得整齐的被褥，听到他那远远传来的号子，小羽的眼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