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长城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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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一个特种兵的骑行


■纪 莹

在海拔4500米的西藏萨嘎,6月才是春天来到的季节。

6月的春天里,年轻的指导员汪坤正准备休假回家。一年一次的假期本不过是寻常事,但这次有些不同——他准备骑自行车回去。骑自行车当然也算不上什么稀奇,可汪坤骑行回家的路长达3000多公里,沿途要翻越八九座雪山,其中两座海拔超过5000米……

于是,这假期、这行程就有点不同寻常了。按汪坤的说法,是一次“疯狂”的行动。不过,在旖旎万千的6月,归心似箭地骑行在开阖极致的高原上,与“疯狂”的心情真是完美契合。心情好,自然一切都顺利,甚至是十分惬意。蓝天白云、风和日丽,骑着性能良好的山地车,以50公里的时速呼啸而过时,飞翔般的自由感都快让汪坤飘起来了。这趟骑行尽管“疯狂”,却一点也不冲动。从动念头到踏上行程,汪坤足足准备了半年之久。

半年前,汪坤刚到边防某团特务连任指导员。这比他原来所在的连队海拔又高出四五百米。在西藏,海拔高度与艰苦程度成正比。汪坤是个不怕吃苦的人,甚至可以说乐于吃苦。就像他当年一意孤行决定考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学习侦察与特种兵指挥专业——这是一个“硬汉级”的专业。硬汉天然就是为吃苦而存在。当然,决定骑车回家并不完全是为了“自讨苦吃”。

到了这个全军海拔最高的团部后,汪坤发现不怕吃苦的不止他一个人,而是他们这一代,准确地说,是他们这批选择上军校、选择特种兵专业的同龄人。因为军校同学偶尔互通消息时,居然都说很羡慕他!西藏是多么“牛”的地方呀!世界屋脊,他几乎又接近屋脊之脊,军旅生涯在这样的地方度过,简直就是拥有了一笔“牛资”!有几位同学还无比向往地表达了想自驾、骑行、徒步到西藏的愿望。这些让汪坤再次看待自己所在的“高处”——既然站在比许多人“高”很多的地方,那就不要浪费资源。骑自行车休假回家的念头由此而起。

有了念头就要有行动。而行动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如同侦察作战一样,汪坤运用专业知识和能力开始了精心筹划和准备。女朋友从内地选购好山地车、各种装备、各种配件寄给他。汪坤详细的计划书厚达30多页,里面有路线图,预计每天的行程,沿途住宿、餐饮……他将此行视为一次专业的实践和锻炼。

尽管万事俱备、准备充分,可一旦上了路,很多情况依然要超出预期。

飞一般的好感觉没有持续太久。50公里的时速根本无法持之以恒。第一天的下马威在马拉山上到来了。这是一座不那么出名、海拔却一点也不逊色的大雪山。经过4个多小时骑行,中午时,他接近山顶。山顶没有什么积雪,但寒意甚浓的风力至少有八九级。逆风而上,别说速度,连蹬下踏板都困难。那短短的、几乎可以望见的两三公里,汪坤差不多用去一个小时。到了山顶马拉山的标志牌拍照时,汪坤觉得真有点累。但这个念头一上来,就被狠狠打压下去——这才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如果任凭这个念头主宰,斗志就会被消磨。于是,休息了下,吃了点东西,汪坤开始下山。下山的路同样艰难,不断拐弯,不断急转,速度上不去,明媚阳光很快也成了灼人烈日。

征服第一个100公里用去近6个小时。这与原计划有些出入。若要半个月回到家,至少要保证每天200公里左右的路程,同时还要有充足的体力。不过第一天是适应性训练,汪坤想,没按计划完成可以原谅。可接下来就“太难适应了”。骑过130公里,与疲劳感一同袭来的是与坐垫接触的两股和大腿的疼痛。开始是摩擦得不舒服,后来坐下去汪坤感觉简直就像坐老虎凳!看起来特种兵训练也有死角啊。

到达计划中的宿营点后,汪坤唯一的想法是迅速把自己平摊在床上,放松每个骨关节,扎扎实实休息。可是不行,出发前计划每天要写的日记必须完成。而且原以为骑行回家对一个特种兵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现在看一点也不小。冲着自己的轻敌也不能这么舒服地休息。

第二天,红肿的腿和屁股痛得根本无法落座、甚至走路都有点困难。汪坤咬着牙想,总不能就此打退堂鼓吧,那样的话也太怂了。再说,无论什么苦,也就是一咬牙、一坚持、一挺就过去了。记得在学校第一次训练跳伞,当时实在是又紧张又害怕,无论教员怎么说壮志凌云,手心里的汗都止不住地流,最后,心一横、眼一闭,他想,就当向死而生吧,跳出了机舱……此后在学校坐了9次飞机,没有一次是跟飞机一起落地,全是跳下来的。跳着跳着,胆量就出来了。很多事情不都是这样吗?这一天的100多公里汪坤基本是屁股少挨坐垫,站着骑完的。

骑行的一路几乎都是极限。当突破身体的耐受极限,疼痛的肌肉终于适应“折磨”变得麻木的同时,又会迎来寂寞和事故的挑战。翻越海拔4798米的业拉山口,汪坤记忆太深刻了。这里是横断山脉最大的一道天险,是著名的七十二道拐所在处,在之字型盘旋山路上骑行真是又刺激又危险,是无限风光在险峰,是人生得意须尽欢……那天汪坤控制着速度,享受着这种危险而美妙的体验。过了山口、休息拍照时,他遇上一位求助的骑友。这位骑友从上海一路骑来,胜利在望时,车胎扎破了,补胎片也用完了。汪坤当天的计划路程不到80公里,所以拿出补胎片,帮助对方补好胎。可让汪坤没想到的是,再次上路,开始下坡时,发现刹车有点失灵。他心一紧,出了一身冷汗,只能控制速度,小心翼翼慢慢骑。可屋漏偏逢连阴雨,快下山时又被塌方堵住……天黑尽后,在寥廓高原的星空下,骑在漫漫长路上,一种浸入骨髓的孤独让他感觉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一个人行走。在无边而无知的黑暗里当独行者,那感觉真不好受。

然而,只要前进,再难的坎儿也会跨过。

路程一段一段被抛在身后,终于跨过金沙江,进入四川……18天后,有如降落一般,汪坤回到家里。回家的兴奋一扫疲惫,他期望母亲像迎望凯旋的英雄,为他的骑行惊喜、惊讶。可是母亲见到他却平静如常,只淡淡说了声,哦,黑了,瘦了。仿佛他只不过去爬了趟峨眉山。汪坤先是一傻,继而又有了落地般的踏实。因为在母亲看来,这其实就是一个侦察与特种兵专业出身的西藏边防军人应当的行动,圆满完成是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这个结尾为这次行程画上完美的句号,甚至让他在内心更坚定了西藏边防军人的勇气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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