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长城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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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那盏老油灯


■付家琛

入伍到部队多年,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事情都逐渐淡忘,唯有母亲的那盏老油灯,时时亮在我的记忆中。

外祖母去世很早,是那盏油灯伴着母亲长大的。每当夜深人静,孤独和恐惧使母亲不能安睡时,母亲就爬起来,点亮那盏油灯凝视、发呆,从那黄里透红、豆粒般大的闪闪灯火里体察和寻觅一点童年的欢乐。

老油灯是母亲唯一的陪嫁物,母亲把它带在身边,渡过了生活中的许多难关。三年困难时期,母亲白天上山采来柞树叶子或槐树花,到了夜里,尽管劳累了一天,只要一点上那盏老油灯,母亲便又精神十足。灯下,母亲一把一把磨碎柞树叶子,煮好槐树花。等我们早晨醒来,锅里已飘出丝丝菜香。至今,我们家里还存着几件厚厚的布衣,那都是母亲在灯下一针一线缝的。那时候,我的睡梦中常出现一片红霞或一团红云彩,醒来一看,原来是母亲的老油灯在闪着,射出一团红郁郁的光。母亲在灯下缝补,在一筐烂菜叶中筛选还可以吃的菜梗,有时也默默地抽着老旱烟,烟圈缭绕在她那紧锁的眉宇间……

有一次,我把吃剩的半碗饭倒进泔水罐里,被母亲看见。那天晚上她挑亮老油灯,在灯下给我讲了这样一段故事:过去有个姓张的木匠,盲人给他算命,说他只能活到60岁。后来他在茅房的地上拣起一粒大米,舍不得扔掉,便吃了下去,结果他活了70岁。母亲的“瞎话”我真信了,从那以后再也不敢糟蹋粮食。

如今,家里的生活好起来,安上了电灯,老油灯渐渐被淡忘,而母亲始终留着它。去年,我从古都西安休假回到赤峰老家,家里已经盖起新房,搬家那天,弟弟把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都扔进垃圾堆。屋里的东西都安放妥当后,母亲还东找西翻,原来弟弟把那盏老油灯也给扔了。我帮母亲把灯从垃圾堆里找回来,母亲抚摸着,轻轻拂去沾在上面的污垢。弟弟在一旁不高兴地嘟哝着:“这些过去的破玩意,还要它干什么!”母亲抚摸油灯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从不对我们发火的她,这次竟满脸怒容。她声音不高,却那样有力,冲弟弟说道:“虽然现在生活好了,若把过去的都扔了、忘了,你就是天天吃好的、穿好的,也不会觉出个好!”

那天晚上,母亲早早地到她的屋里躺下了。我知道母亲心情不好,便拉着弟弟一块儿去看看。弟弟比我小许多,我想,母亲是不是该给他讲讲这老油灯的故事呢。

走到母亲屋子门口,我们停住了。门缝间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温暖而亲切。我们轻轻推开屋门,见母亲半卧在炕上,头前又亮起那盏老油灯。那灯看上去还是那么精巧,灯火还是黄里透红,映红了母亲雪白的头发,映红了岁月刻在她脸上的皱褶,也映红了四壁白净的小屋。母亲的双眸一刻也没离开那闪闪跳动的灯火,连我们推开屋门她也毫无察觉。那深沉的双眸,分明含着几分忧郁。

弟弟紧紧拉着我的手,久久端详母亲,端详那盏老油灯。被幸福日子浸润的他,似乎从母亲白天的话语中,从母亲这忧虑的目光中,从那盏记载着过去、映衬着今天的老油灯闪闪的灯火里,领悟到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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