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长城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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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朱思丞

我的老家在苏北农村。改革开放初期,父亲辞去公职,和亲戚一起办了面粉厂。有一天,父亲突然骑了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回家,母亲看了很惊讶,然后开始责备他乱花钱。那时候,自行车虽已不是稀罕物,但在农村还是很少有人舍得买新自行车。记得父亲每次回家,总会有人跟到家中,手摸凤凰标志啧啧称赞。父亲对这辆自行车也特别爱惜,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擦洗自行车上的泥土。如果遇到雨天,父亲可能几周不骑车,因为当时乡下都是土路,下雨后很长时间道路还很泞滑,父亲怕弄脏自行车。记得一次父亲带我去表姑家,有一段路特别泥泞,自行车没走几米,车轮和挡泥板间就塞满了泥。父亲让我下车跟着,他拿着树枝边走边清挡泥板上的泥,不停地说:“这段老黏泥路,什么时候才能修!”

相比这段路,我们大队的路可能好些,但每次下雨后,同样泥泞不堪。这时,大队就号召每家出几捆稻草,把路垫一垫。但大家都不太情愿,因为稻草还要烧火做饭。有人就跟支书说:“你不能去发电厂要些煤灰来垫垫路?”支书把手一摊,瞪着眼说:“你以为发电厂的煤灰是给你垫路的?”当时,县里有个火力发电厂,烧出的煤灰遇水不黏结,所以县城周围不少路都是用这些煤灰垫的,很多学校的跑道也是煤灰跑道。在大家眼中,用煤灰铺的路算得上是“好路”,因为“下雨不泥泞”。

煤灰毕竟不能满足庞大的需求,所以,大家还是要拿出些稻草铺在路上。夏天稻草垫过的路还能走,但到了冬天就不一样了。冬天水汽蒸发慢,雨雪过后,道路泥泞一两个月很正常,大家不可能天天拿稻草垫路。那时候出门一定要早早起身,因为一旦太阳升起道路化冻,别说骑车,就是步行都不好走,没几步鞋底肯定沾满泥巴。记得每年寒假,母亲骑车带我去外婆家,都是早早把我叫醒。路上,母亲担心我在车后座睡着,不停地问:“没睡觉吧?”其实,当时坑坑洼洼的路非常颠簸,怎么可能睡着呢?听到母亲问话,我都会大声叫喊:“我屁股颠得疼死了。”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前期,全乡突然到处写满标语:要致富先修路。不久,就听村里人议论,说村口的公路要拓宽了,修得跟城里的路一样。这条公路是我们乡唯一的一条柏油路,破败不堪,而且路面特别窄。那段时间,每个人都满怀期待。终于,施工队修到了我们村,全村老老少少吃完晚饭总喜欢围着去看怎样施工,还有人带着铁锹去帮忙。大家对这条路满怀希望,觉得以后到乡里、县城赶集就方便了。

路修好后,我和母亲一起骑车去外婆家,母亲一路感慨不已,说她和父亲刚结婚时,哪有什么路、什么车,外婆家离这儿20多里,回去要走好几个小时。到了外婆家的村口,突然发现以前的泥土路铺了一层细石子。当时,“石子路”是很时髦的,母亲看了非常羡慕:“也不知道我们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路。这才像个路嘛。”

而在我看来,宽阔平整的柏油路才“像个路”。你看,修好的柏油路上车辆明显多了起来。夏日乘凉时,我和弟弟喜欢坐在家中的平房上,数路上来往的车灯,看哪个方向的车多。渐渐地,车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越来越难数清了。

不久,我参军入伍,前几年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写信,每次父亲给我回信,一定会用很长的篇幅介绍家中的变化。我知道母亲期盼的“石子路”成了现实,家乡的公路也建了辅路,实现了机动车和非机动车分道行驶。其实,我完全能感受到这种变化,当兵所在的东北小城也在热火朝天地修路建桥,部队有时候还主动帮助施工。

家里装电话后,信就写得少了。和亲朋好友打电话时,渐渐发现大家说得更多的是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修路、盖楼、建厂大家已习以为常,生活好了,大家更注重自我了。一天,母亲突然打电话兴奋地告诉我,弟弟买了一辆轿车,去哪儿可方便了。这让我想起父亲当年买新自行车的情景,不禁感慨万千。

后来,我回家的间隔越来越久,有一次是接近4年才回家,结果面对四通八达的道路和鳞次栉比的高楼,我居然在自己的家乡迷了路。来接我的弟弟说:“别说你,市里新修了很多路,我有时也搞不清。”

回到部队,我久久不能平静。改革开放以来,家乡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家乡所在的县多年前改成了市,农村路面全部硬化,还通了公交车。外公近90岁的人,也都能随时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路通了,心顺了,情畅了,人的精神面貌也大不相同了。战友问我探家感受,我写了两首诗给他看:

座座新楼盛景开,条条高速踏春来。

停车借问还家路,隔壁阿婆笑曰猜。

遥记平湖曳水枝,楼台环簇异昔时。

停车借问家何处,手把门环浑不知。

战友看过后,笑着说:“你的家乡就是咱们国家的一个缩影。记得我刚当兵时,每次探亲回家,都要走两三天山路,现在年轻人幸福着呐。”

他顿了顿,接着说一句:“我觉得有一个词形容这个时代特别恰当,那就是‘日新月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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