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大舅从部队休假，带回来一兜糖果。

这是大舅拉练时补充能量的糖块，没舍得吃，给了我们两个外甥。梦幻般的糖块让我和弟弟爱不释手。我俩淌着哈喇子，追着舅舅问：“是不是部队有很多糖吃，我们也要当兵！”大舅笑笑，将糖纸折成纸飞机——“当飞行员的话，有专门的巧克力吃，来补充体力呢！”他又把糖纸剪成五角星，粘到我额头和弟弟圆溜溜的手指头上。

可一兜的糖果，妈妈只让我和弟弟吃了3块，便收到橱柜里。“你大舅低血糖，糖果还得让他回部队时带上。”我和弟弟乖乖地听着不说话，却莫名羡慕舅舅，觉得舅舅的军装就像糖纸般诱人！

弟弟说：“我要当飞行员，这样有巧克力吃。”我却和弟弟想的不一样：未来太远了，我现在就想吃上。我忍不住嘴馋探进橱柜偷吃了一块，又用糖纸包上蚕豆，混入那些糖果里。

一天，弟弟在橱柜边咂巴嘴。妈妈瞅见柜子边的糖纸后，扯住弟弟衣领，劈头盖顶地问：“谁让你偷吃了！”弟弟嘴巴一撇，委屈地说：“我没吃……”妈妈扭头问我：“他吃没？”我生怕自己偷吃的事败露，不敢吱声。气头上的妈妈扬起巴掌，弟弟小嘴一张就哭了出来，妈妈扬起的手掌顿时定在半空中——我和妈妈惊奇地发现弟弟湿漉漉的嘴里并不是糖果，而是一颗花生！妈妈一把搂住弟弟，身子颤颤地问：“儿子，甜么？”弟弟点点头：“把它当糖吃，就甜了。以后我当飞行员，留下巧克力给妈和哥吃。”只见弟弟从兜里拿出没糖纸的糖果和用糖纸包着的花生米，踮着脚将糖果轻轻塞进妈妈嘴里，又高举着将花生塞进我嘴里。

原来弟弟想把没有糖纸的糖块留给大舅。他就用糖纸包上两颗花生米，权当粘上糖块的气息。吃着带着糖味的另一颗花生，我觉得羞愧难当。

我默默搂着弟弟，摸摸他的头：“弟，哥以后去当兵，也留下糖块给你吃！”

没想到，晚上妈妈把糖果全拿出来让我们分。我们兴奋极了。弟弟用指甲盖用心扒开糖纸，鼻涕都糊在了糖纸上。看他吃糖块的样子，母亲心酸不已。

竹篓里花花绿绿的，盛着我们吃剩下的糖纸。我看到钨丝灯下，妈妈收拾了好久。第二天早上，我们一睁眼，发现竹篓里的糖纸全变成了鼓鼓的糖块。妈妈说：“这是给大舅的新‘糖果’！你们吃吃看，甜不甜？”

弟弟在炕上跳跃着：“吃糖果了！”我立马扒开糖纸，看也不看就塞进了嘴里。我一咬，才知道那是妈妈炒的砂糖花生。又扒开一个，是粘了白糖的蚕豆。我小声地说：“妈，原来你知道我放蚕豆了……我错了……”妈妈摸摸我头，说：“你说长大要当解放军嘛，军人从不扯谎，你以后干啥都要堂堂正正！”我用力点点头。妈妈扒开糖纸，将蚕豆塞进我口中，“儿，甜吗？”话语如糖块般香甜，霎时融遍我全身。

后来送弟弟当兵时，他调皮地说：“还记得咱俩一起去部队吃糖的约定吗？”我愧疚地说：“是哥对不住你，当初是哥偷吃了那块糖。”弟弟笑着说：“我早就知道啊。”

丰盈的感动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望着满面阳光的弟弟，我的记忆渐次明媚起来。弟弟从小就可爱漂亮，我总把他背在身上满院子飞，而他就在我肩上说自己像“天兵天将”——没想到长大真成了有“天兵天将”之称的飞行员。

那时，我和妈妈做了牛轧糖，邮寄给飞行员弟弟。弟弟总会在开飞前吃一颗，仿佛他在天空的航迹也变得浪漫绚烂。

我大学毕业后，也应征入伍。在军营里，总会收到妈妈和弟弟邮寄的大包糖果，带我回味甜蜜四溢的时光。

如今我们兄弟俩还是喜欢摩挲着糖纸，怀念往事。每逢这时，妈妈总会端上砂糖炒的花生和蚕豆。是啊，最香甜不过妈妈亲手给我们做的“糖果”。妈妈总说：“你俩一个用蚕豆冒充糖块，一个用花生当糖块吃。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糖块，都去当了兵！”我和弟弟都笑道：“是啊，部队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