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长城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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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我家的喜事


■李根萍

休假回家,推门时见到门框上那块金灿灿的“光荣之家”牌匾,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小小光荣牌,浓浓拥军情。我不由忆起家中以前那块木制“光荣军属”牌,它让军人军属真正享有尊崇和体面。

万壑泉声松外去,数行秋色雁边来。34年前菊黄叶红的秋天,我应征入伍,戴着大红花离开赣西小山村,坐绿皮火车来到闽南漳州的光明山下,开始书写我金戈铁马的军旅人生。

眨眼就快到春节了,那时南疆战火未熄,部队战备训练正紧,千里外的山村喜庆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四处弥漫着过年的味道。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家中过年突然少了个人,母亲早就开始想我了,担心我在部队首次过年不太习惯,催着父亲写信问问我的情况。这时大队书记和民兵连长来我家慰问,带着一块崭新的木制“光荣军属”牌,还有两斤猪肉。

父亲正在忙年货,见大队干部上门慰问,高兴地赶紧递烟泡茶。我们家已经有一块“人民教师”牌,现又多了块“光荣军属”牌,父亲这个刚退休的老园丁自然抑制不住兴奋。他微驼的背直挺挺的,转身扛来木梯,找出锤子和钉子,想自己动手将牌子钉好。

大队书记见状,赶忙起身拉住父亲:“您是老师,现在又是军属,喜上加喜,光荣又自豪,这个事不应您动手,让我们来钉。”接着,民兵连长上了梯子,大队书记在下面把关,左右上下反复调试,那种认真劲和仪式感,让父亲好生感动。牌上4个红色的大字,与刚贴的大红春联相互映衬,给院子里增添了无限喜气,映红了老屋,映红了山村,更让父亲笑得合不拢嘴。

好客的父亲想留大队书记和民兵连长在家吃个饭,以示谢意。书记说啥也不同意,说还有好多家要去慰问,等有空再来看望他们。父亲没法,只好将他们送出好远。

当晚,父亲在灯下铺开信纸,将白天大队书记上门挂“光荣军属”牌的事,还有两斤慰问肉,全都详细地告诉我,结尾鼓励我在军营努力工作,一定要爱护这块牌子的荣光。

此后,每年的端午节、中秋节和春节,民兵连长都会在节前提着两斤肉到我家慰问,春节还会多张慰问的年画。年画是省政府统一印制,在当年可是一种政治待遇。有时大队书记不忙,也会一起来,问问我在部队的情况,勉励我在部队安心服役,家中有事尽管跟大队说。

在那个年代,村里人都不太富裕,春季还经常断粮,邻居见村干部提着肉上我家慰问,非常羡慕,父亲身为军属也颇感尊崇和体面。善良的母亲接过这两斤肉,舍不得一家独尝,每次都会分点给坡下塘边的五保户李财生和生病的乡亲,自己仅留下小部分。正如父亲舍不得一家独享牌子的荣光,常请村里人到门口坐坐,反复回忆钉“光荣军属”牌时的情景。在他的眼中,这钉的不是普普通通的木牌子,而是一种无上的荣光,更是政府对军属的关心和厚爱。每次回家探亲,总有乡亲说沾了我的光。

对这块散发着荣光和自豪的牌子,父亲经常会下意识看看,发现上面有了灰尘,便立马扛出梯子,爬上去用抹布细心擦拭干净,让这4个红色大字在院子里时时熠熠生辉。

父亲上村里办事,因有军属这一耀眼的光环,常常一路绿灯,优先购过便宜木材,优先看过病,优先在大会上发过言,优先分过计划紧俏物资。当时有人不理解,说父亲搞特殊化,村干部马上站出来说话,谁送儿子去当兵卫国,就可享受同样的待遇。父亲听了此话,心里似喝了蜜一样甜,如同当年他在教室讲台上讲课一样,腰板挺得更直,人显得特别精神。

父亲有次去镇上赶集,偶尔听到路边有人议论,说邻村和我一起当兵的战友有了大出息,当上了一连之长,管着上百人,而我在部队干得一般,当了多年兵还是个干事;还说干事就是干杂七杂八的事,不会带兵打仗。父亲听后非常着急,当天给我写了封长信,话语中全是要我不忘这块“光荣军属”牌,多向邻村的战友学习看齐,争取也当个连长。尽管有些误会,老百姓也不懂部队职务的分工,但我从父亲的信中,深深理解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殷切希望,更能明白他对这块“光荣军属”牌倾注的真情。

后来我们村被政府征用搞开发,老屋搬家时,恰逢父亲住院,家人忘了将大门框上的“光荣军属”牌拆下来带走,结果被掩埋在泥土里。父亲出院后,三番五次要二哥把牌子找回来,但最终还是未找到,为此父亲失落了许久。或许父亲早已把“光荣军属”牌视为传家之宝,是家中最珍贵的财富。

举家搬迁到镇上的新家后,我家再也没挂过“光荣军属”牌,父亲带着遗憾故去。

今年正月初八,喜鹊在窗户边叫个不停,我家真的有喜。院子里锣鼓喧天,鞭炮炸响,区人武部和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工作人员到我家走访慰问,为我家钉上了一块金灿灿的“光荣之家”牌匾,院子陡然亮色十足。

站在代表着荣誉与激励的“光荣之家”牌匾下,我沉思良久,要是父亲在世该多好,他一定会激动开心,腰杆会挺得更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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