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陆放翁的这首诗，流传度极高，很多人却不知其题目。翻看诗题《冬夜读书示子聿》，我们注意到，诗是冬夜读书后所感而写。

陆游有夜读的习惯。而在冬夜里读书时，他乐于将观书所得说予儿子听。陆游仅以《冬夜读书示子聿》为题的诗就达8首，足以让后人领略他读书的雅趣和观点。我们不妨从冬天的夜开始，同陆游在案头的山水中穿梭，追溯那些夜读的事和诗。

“易经独不遭秦火，字字皆如见圣人。汝始弱龄吾已耄，要当致力各终身。”沉沉冬夜里的这首诗，让我们触摸到他毕生践行的“终身读书”的观念：无论身处弱龄或年至耄耋，都需致力于读书。

如果这首诗以纵向维度谈每个人一生都要读书，那么下面这首则是补充和延展。“读书万卷不谋食，脱粟在傍书在前。要识从来会心处，曲肱饮水亦欣然。”他慨叹专心读书才能收获真意，哪怕每日饭食在旁也不侧目。读书，要以生命的每天为刻度。“不是爱书即欲死，任从人笑作书颠。”陆游日常手不释卷，不晓得读破几多书，以至“韦编屡绝”之境。

当然，他的夜读是极具画面感的，“挑灯夜读书，油涸意未已”，一幅灯焰渐息的画面柔和地铺开。我们能感受到陆游热衷于读书，哪怕灯油烧干仍意犹未尽。正是“人生各有好，吾癖正如此”，他志于读书，并希冀将满屋书和嗜书的习惯，都传给儿孙。

从时序上看，陆游的夜读不分春夏秋冬。譬如《秋夜读书每以二鼓尽为节》的诗题就可见一斑。“白发无情侵老境，青灯有味似儿时。”细览这首诗文，一抹禅意和哲思在夜读中衍发。可以想见的是，他在合卷之后，合目回味，反刍书中精粹，自是惬意满怀。

秋雨萧萧的夜里，陆游挑灯开卷，思绪无尽散发。他所写《秋夜读书》中有语，“门前客三千，帐下兵十万，人生可意事，随手风雨散。”你看，读书之快胜过门客三千，高官厚禄何如捧卷之娱？而且，他写下“吾儿幸能继”，无疑在传达一个宝贵的观点，即书籍是需要继承的精神财富。于是，他在《秋夜读书示儿子》中告诫儿孙，“呼灯取书读，不能尽数纸。”举家读书的良好氛围氤氲中，书香自是四溢。

春夏，最是读书好时光——陆游又怎会辜负？他的《春夜读书》《夏夜读书自嘲》内容别出机杼。乃至逢落雨时节，他也将夜读进行到底，比如传播甚广的《雨夜读书》……

值得思考的是，陆游夜读选取的书可为后人镜鉴。

善于学习的他会夜读圣贤佳作。《夜读岑嘉州诗集》《夜读隐书有感》就是他很用心的“读后感”。“诗思寻常有，偏於客路新。”从《夜读巩仲至闽中诗有怀其人》中，可见他善于向他所描述的“不凡人”巩仲至学习，见贤思齐的求学态度极为赤诚。他还会读古代典故。《夜读刘伯伦传戏作》，就有对“荷锸任埋”典故别具匠心的论述。他走近“竹林七贤”之一刘伯伦，品鉴其行事之风，诗句很见思想玄机。

一生报国心难凉。中年入蜀的他能毅然投身军旅生活，又怎会不爱兵书？“八月风雨夕，千载孙吴书。”他的《夜读兵书》抒发抱负，贯穿着气吞残虏的爱国主义精神。心谋打仗的他慨叹“万乘久巡狩，两京尽丘墟”，更盼望驰骋疆场。即使他晚年退居家乡，但收复中原的信念始终不渝。在夜读范成大的《揽辔录》时，他不住挥涕，写下“亦逢汉节解沾衣”的血泪之语。《揽辔录》是范成大出使金国所写文稿，当中记述了沦陷的中原人民见到大宋使者痛哭不已的场景。书中人哭，书外人泣，夜读的情感共鸣源于报国的忠与苍生的爱融为一体。

“我死斯言存，观者有追叹。”陆游未必料到，他的夜读诗文流传数百年依旧光华不减。读书，从来是我辈的使命。我们咏叹“诗书脱秦厄，天意固在此”，感受古人这份振聋发聩的读书宣言，心中自是壮怀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