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长城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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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那一夜的雪


■尹 广

正在梦乡的我,被连队营区值班员推醒:“起床接岗啦!”我揉了揉惺忪的眼,从炕上下到地上,迅速穿好棉衣棉裤,系好武装带,跨出寝室。过道里,寒气袭人。

鹅毛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在身上、脸上。我要去的哨位,位于团弹药仓库,距我所在连队有两三公里。道路被大雪覆盖,我一路手脚并用,半爬半走,终于赶到哨位附近。前方传来一声:“口令?”我知道是一班哨兵发出的,马上有点哆嗦地回答:“天山。”

对上口令,我兴奋地扑向前去。已成雪人的哨兵也张开手臂迎向我。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你终于来了,今晚的雪真大。”交接完毕,他踩雪的“咯吱”声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我站在哨亭里,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寒意从脚底泛起,即使穿着厚厚的翻皮羊毛大头鞋,也跟光脚踩在冰上一般。双眼被寒冷刺激得泪水直流。我想起《七根火柴》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下意识地从皮手套里抽出手,想在身上找出火柴。可直到手指头都冻得伸不直了,也没有找到一根火柴,只在裤子口袋里触摸到一块硬东西。

是一个窝头。连队晚饭的主食是捞面条和窝头。大伙儿都抢着捞面条,有经验的老兵会先捞上半碗,三下五除二吃完后,再去捞上满满一大碗。等我不紧不慢吃下一小碗面,想再到面盆里捞面,只剩下面汤。我只好在蒸笼里拿出两个窝头。粗粮实在难以下咽,又不能浪费粮食,我啃完一个后,把剩下的一个窝头随手塞进了裤子口袋。

此时,在大雪飘飘的寒夜,这个曾令我厌弃的粗粮窝头,却如同“雪中送炭”。肚子已咕咕叫,我用力啃着硬邦邦的窝头,腮帮子累得直疼。不过,这冻硬的粗粮疙瘩进了嘴里,一会儿就被溶化,变成甜美无比的夜宵。每咀嚼一下,幸福的浪潮就席卷全身。再弯腰从地上捧起像棉花一样的雪塞到嘴里,喉咙顿感顺畅。

哨亭前的雪已近一米高。两小时一班岗,我估计该到交班时间了,但未听见有接岗战友走近的踩雪声。那时,我们没钱买手表,生活中也不需要手表。一日作息听大喇叭放军号,夜间靠内部值班和口令来掌控。没人来接岗,我就不能擅自离开哨位,这是铁的纪律。

刚才那个窝头所产生的热量已消耗殆尽。我的嘴开始哆嗦,腿越来越没有知觉,突然想起排长讲过的防冻知识:野外防冻的最好办法,就是尽量使自己的身体动起来。我扒开哨亭前的积雪,在附近找到一把铁铲,将哨亭周围的积雪铲净。

突然,远处传来“咯吱”的踩雪声。我以为是接岗的战友,喊了一句:“谁?口令?”没有听到回答,我又问第二遍。仍是没有回复,但踩雪声愈来愈近。我一阵紧张,喝道:“干什么的?再不吭声,我就开枪了。”仍然没有回答。借着微弱的月光,我谨慎地往前察看,原来是附近牧民的一头奶牛溜达出来,在雪地里找吃的。

我吁了一口气,继续铲雪。身上慢慢开始发热,手心和额头微微冒汗。可能是消耗了体力,口里感到干渴,我顺手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这天然的冰淇淋,爽得我龇牙咧嘴。

不知过了多久,“咯吱”的踩雪声由远而近。我停止铲雪,循声问去:“谁?口令?”“牧场。”前方传来连长熟悉的回复声。一道手电筒光束直打在我的脸上,让我睁不开眼。

“冻坏了吧?”大嗓门连长走到我面前,看看我,又看看周围铲的雪,兴奋地朝我胸前捶了一下:“你小子,中,好样的!”

这是1980年大年初二晚上发生的事。我所在部队驻守在天山牧场,现在已改为新疆天山野生动物园。那晚的雪,飘飘洒洒驻心间,凝结成我永远难忘的军营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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