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应邀回老家参加一项活动，车子恰巧经过村里的公墓旁，便决定拐到父母的坟茔看看。行人罕至的林荫小道，夕阳映照下翩跹的枯叶，瑟瑟风中摇荡的杂草，如同我翻腾复杂的心情。伫立于冰冷的墓碑前，父亲的眼神又浮现在我的面前。

贫穷，贯穿了我的童年。每天看到几张需要吃饭的嘴，父母煞费苦心，也最为头疼。父亲盼望我们兄弟3人能够“速成”为强壮的劳动力，参与到生产劳动之中，那眼神中充满期待。可是，胃是空的，肚皮是瘪的，我们成长的速度似蜗牛爬行一般。为此，父母宁可自己少吃一口也要省下来留给我们。有时，劳作了一天的父亲以肚子不饿为由，不吃饭就睡觉了。其实，是家中的粮食快要见底了。当时，我们并没读懂这善意的谎言。

20岁那年初春，在“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口号的感召下，我满怀豪情走进军营。听母亲讲，自从我入伍后，父亲在耕地时会产生幻听，好像听到我的声音，便当即丢下农具，坐在田头悄悄抹泪。我知道，他在担心我。

儿女再多，每个人都在父母心中留有一席之地。我在部队26载，父母的心就提着过了26载。每当听到哪里发生战争，父母的心就揪到一起，无法平静。父亲常说，子弹不长眼，打仗会亡人。他整天惦记着我有没有报平安的信件或电话。入伍3年后，我带着第一次立功的喜悦踏上回乡探亲之路。当我坐在家门口跟母亲聊天时，在外面打工的父亲回来了。他兴奋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盯着我左看右看，似乎要把我身上每根毫毛都细数一遍。那急切的眼神中，全是对我安然无恙的祈祷。

有一年春节，我刚从西北调入江苏淮安工作，考虑到孩子还在襁褓之中、春运路况复杂，所以没让妻子从西北赶过来，我自己回到了父母身边。全家既喜又忧。见我形单影只，父亲没有多问什么，可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忧虑与不安。我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要知道，儿女家和业兴、幸福快乐是天下父母的心愿。好在当晚妻子主动从遥远的宝鸡打来电话拜年，父母心头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

那一次，我在工作中遭遇挫折，萎靡不振。我不敢把糟糕的境遇告诉家人，经常待在宿舍发呆。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我忽然眼前一亮，好像看到了父亲的眼神，其中充满鼓励和肯定。是啊，气可鼓，不可息。人生有风有雨是常态，遇点挫折算得了什么。我不敢懈怠、不敢颓废，振作精神重新投入工作，最终赢得组织认可。

如今，父亲远离我10年有余。每当想起他的眼神，总能让我的心情阳光灿烂，助我校正方向。那眼神中流露的爱意与期盼，犹如汩汩流淌的清泉，滋润着我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