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七旬的龚明德先生谈到自己的阅读经历时说:“我在出版社(指四川文艺出版社)最高任职是‘质检总监’,就是一本书稿付印前,由我看一遍才可以签字交厂印刷。很苦很累的劳作,但我觉得愉快。为彻底掌握规范表述,我通读过三四个版本的《新华字典》,大长见识。”读字典对许多人而言本是索然寡味的阅读,龚明德却读得很愉快。那是一种对阅读纯粹的热爱,惟其如此,方得妙趣。
这让我想起同样爱读字典的钱钟书先生。至于读字典的乐趣,龚明德说他主要是来自于工作需要,读字典使他“在提高中工作、在工作中提高”。钱钟书则说:“字典是旅途的良伴。随翻随玩,遇到几个生冷的字,还可以多记几个字的用法。更可喜的是,前人所著字典,常常记载旧时口语,表现旧时之习俗,趣味之深,不足为外人道也。”这就有个人的阅读趣味在里头了,虽“不足为外人道”,实则已道出读字典之乐的三昧。这其中三昧,龚明德定是心有同感的。
龚明德上大学前,做过五六年的乡村中学教师,教的课程是数学和英语。早年的职业与文学无缘。他读的印象深刻的第一本书是《昆虫世界》,一本又小又薄的普及读物。这是他10岁时挑柴到6公里外的镇上卖了以后,再到新华书店选购的。他反复阅读《昆虫世界》,还带着书到家乡的山坡上,对照见到的昆虫观察。他说至今还记得书中写着不鸣唱的蝉是母蝉、鸣唱的蝉是公蝉这个细节。可见,人生的最初阅读留下的印记是难以磨灭的。
在乡村中学教数学和英语的五六年中,龚明德一门心思自学。当时他从上海邮购了《代数》和《几何》,自学这两本书,做完书中习题。根据自购教材学英语时,他还买了一台小收音机,每晚固定时间收听英语讲座。这样的自学状况一直持续到上大学。他25岁大学毕业后,留校担任中文系教员,自此走上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之路。
1983年,龚明德被调入四川文艺出版社,组编了大量新文学研究、文艺理论、散文书话等领域的图书。他说自己当编辑的26年间,全是为工作在阅读,一点儿也不苦,乐趣无穷。在这一过程中,他通读过三四个版本的《新华字典》,写过10多篇关于《新华字典》的文章,谈其中存在的问题。后来出的《新华字典》大多根据他的文章进行了订正。最能安慰他的一部文学作品,是鲁迅的短篇小说《伤逝》。他读过不少人的回忆文章,发现都像他一样痴迷《伤逝》,而且有些人能全文背诵。阅读的乐趣成了一个人内在的能量。
龚明德认为,正常的社会,是每一个社会成员都有自己的业余偏好。偏好就是“上瘾”,不是一般的爱好。阅读成习惯的人,发自内心地爱上某一本书,读上了瘾,再闹的场合也能旁若无人地专注其中。
阅读中自有无穷乐趣,这是龚明德的读书体悟和动力,也是千百年来一代代读书人的精神旨趣。“南北相看天万里,梦魂长绕读书窗。”读书人心中都有一扇“读书窗”,那里明月清风、闲云出岫、花开花落,永远有着旖旎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