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长城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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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青山为证


■李人庆

高温难耐,赤日当空。

给烈士陵园的花草树木浇完水,已是正午。范钦宪擦了擦满头的汗水,说:“两个多月没下过一场透雨。这都浇第三遍了,要不然那些花儿啊草儿啊怕是早旱死了。”

回到陵园墙外简陋的住处,69岁的范钦宪面对笔者,憨厚地笑了:“中午吃点啥?以前是一到吃饭的时候发愁没啥吃,现在是不知道吃啥。前天吃的羊肉,昨天炖的小鸡,要不咱今天就来点新鲜的,做碗红薯面条?”

说到这儿,范钦宪突然止住笑容,一脸凝重:“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格外想他们,想那些为了今天幸福日子而牺牲的革命先烈。”

范钦宪祖籍河南省鲁山县董周乡。1944年,日本鬼子侵占鲁山,烧毁整个村庄。范钦宪的父亲带着妻女逃荒要饭至团城乡旗杆街,栖身村旁的火神庙,终日靠乞讨为生。1947年11月,鲁山宣告解放,范钦宪一家和当地其他农户一样,分到了田地、房屋,当家做主过上幸福生活。自打范钦宪记事开始,父亲就一遍又一遍地教他不要忘本。对共产党、对解放军的感恩之情,根植于范钦宪幼小的心灵。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范钦宪坚持义务为当地中小学校修理桌椅、门窗,并几十年如一日为军烈属、五保户服务。

团城乡地处大山深处,是红25军长征走过的地方,也是解放战争和豫西剿匪的激烈战场。2006年,当地政府将分散在该乡境内的5座红25军烈士墓迁葬到一起,建起“鲁山县第八(团城)烈士陵园”。得知这个消息,范钦宪连续几天睡不好。父亲叮嘱的话语、从小听到看到的英雄故事一一在脑海浮现,守护烈士英灵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念想。

也是一个夏天。那天一大早,范钦宪搭上开往乡政府所在地的头班车,找书记、见乡长,毛遂自荐请求义务看护烈士陵园。乡领导看他一脸真诚,说:“乡里没有这项开支,来了可真的是尽义务啊!”

范钦宪笑了:“我不图任何回报。能守护着这些革命先烈,我心安!”

烈士陵园建在鸡冢村旁一处山坡上,土质薄,蓄水能力差。范钦宪刚搬来的时候,全县正逢多年不遇的大旱,烈士陵园里栽植的200多棵柏树叶片枯黄,无精打采。范钦宪二话不说,挑起水桶到200米外的河里挑水浇树。一顶草帽,两个水桶,一连几天,胳膊晒得脱了层皮,肩膀压得红肿,总算把所有的树木浇了一遍。随后的日子,范钦宪除草、松土、施肥,还自费买回桂花、紫荆、冬青、百日红等苗木600余株,把一个山乡烈士陵园装扮得郁郁葱葱。几十把磨秃的尖镐、铁锹、锄头,堆放在他居住的小屋后面,无声地见证着这位老人的赤诚。

一个偶然的机会,范钦宪看到县老区建设促进会和民政局联合编印的资料册《英烈千秋》,里面记录有24位烈士牺牲在团城。由于当时条件所限,大多是草草掩埋。这么多年过去了,烈士遗骸现在何处?

“当年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换来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如今我们却不知道烈士身葬何处。每当想到这儿,我的心就跟针扎一样疼。父母从小教育我做人不能忘本,要知恩图报,所以,我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寻找烈士墓,为烈士安家!”

团城乡山高沟深。怀着崇尚英雄、感恩先烈的一颗心,范钦宪利用两年多时间,走遍这里的每一道沟坎,先后走访80岁以上老人200多人次。大多数老人不能完整地回忆当时的情景,烈士葬于何处只能说个大概方位。加上山洪冲刷、土地变更,不少烈士墓已非当年模样,这就需要范钦宪一次次到现场查看、确认。

2010年深秋,为确认原县大队机枪连连长李照发烈士的坟茔,范钦宪让寺沟村80多岁的宋九林老人带他去现场。山高坡陡,沟壑纵横,宋九林年高体弱,行走不便。当时已经57岁的范钦宪用铁锹当拐杖,背着老人,找到几千米外的一道山沟。在老人点点滴滴的回忆中,范钦宪先后开挖了几处,但都没找到烈士遗骸。是老人记错了吗?范钦宪没有灰心,耐心地引导老人。最后,在老人再次指认的一处沟洼地,终于找到烈士遗骸。但此处地势低,挖开后,里面很快渗满泥水。范钦宪脱掉鞋袜、挽起裤管,跳进没膝刺骨的泥水里,硬是用手把烈士遗骸一块一块地摸了出来。然后,他雇人用自家大树制作的灵柩把烈士遗骸抬回,安放在陵园。

同烈士遗骸一起被摸出的,还有两颗生锈的子弹。这也成了范钦宪后来对陵园参观人群讲述、展示的物件,是国防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最好的素材。

两年多时间,范钦宪配合县民政部门和地方政府,先后将24位在解放战争和剿匪斗争中牺牲的烈士遗骸一一找回,安葬在烈士陵园。

寻找烈士坟茔的过程也是一次情感升华的历程。寻找中,范钦宪收集到许多关于烈士的故事。他擦了擦眼角浑浊的泪水,说:“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被感动着。这些烈士当中,有一位不到15岁的小战士,是红25军的通信员。他当时伤势很重,由于缺少药品,最后硬是活活疼死……想起这些,我就会掉泪,心里就很疼。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让英雄的故事世代相传,告诉现在的孩子这些烈士是谁、他们是怎么牺牲的、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怎么来的。”

这些年,范钦宪把收集的英雄故事逐个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并自费请人按照故事情节绘制了两幅10余米的喷绘长卷,在每年清明节和重大活动期间向中小学生和当地群众展览。同时,他领衔成立“夕阳红志愿者服务队”,救助困难家庭、关爱空巢老人、为敬老院老人义务理发……

5年前,范钦宪郑重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之前,党组织多次找我谈话,但我觉得我不够格。和革命先烈相比,我做的那些算得了什么?我怕担不起共产党员这4个字的分量!”被批准入党那天,他落泪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的今天!今天,我也成为一名共产党员,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荣誉,尽己所能,力争在有生之年多做一些有益于社会的事情。”

青山为证。他用执着的坚守,诠释着一种传承,让红色基因和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在神州大地闪耀熠熠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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