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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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初心正青春


■李  骏

我的故乡是湖北省红安县,一块承载着热血和传奇的土地。我写过一系列关于红安县革命英雄的小说,在小说中习惯称之为黄安县。可以说是革命者的热血将黄安县染成了今日的红安。我后来还写了一部反映黄安县革命前后百年沧桑变化的长篇小说《穿越苍茫》,全文发表在《芳草》杂志上。出版单行本时,责编建议将书名改为《黄安红安》,没想到出版后效果出奇的好,很多文学年鉴和评论文章中都提到了这部小说。我在书中浓墨重彩描绘探求的正是革命者们的“初心”。革命者们为什么革命?革命者们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原始姿态参加革命并拥有坚定的信仰的?他们那种“为了全国人民解放和幸福”的英雄主义之初心,直到今天依然令人心驰神往。

在我们红安县,几乎村村户户都有参加革命的,我们村也是如此。但很不幸,我们村去参加革命的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包括我们家族的人。我的曾祖父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与二儿子参加了革命,三儿子参加了支前队。但很不幸,大爷爷李成仁与二爷爷李成义都被国民党军杀害了,一个是被俘后放狗咬死的,一个是被枪杀的,最后连尸体都没有找到。至今二爷爷的坟还是衣冠冢。母亲说,解放前,家家户户都把当红军当作一种荣耀,有的村庄整村整村的人都老带小、妇带幼去参加红军。

历史的长河充满吊诡,但理想的灯光却从不熄灭。我没想到,从解放后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竟然成为村里第一个去当兵的人。虽然机会偶然,但送子当兵的信念却一直存在母亲的心里。她一直觉得,“到了部队上就是生活在组织里”,与一个家族辛酸的历史相比,当兵能够体现出活着的尊严。我于是成为母亲眼中那个出门远行的人,到新疆一个不毛之地穿上军装,成为我们家族与村庄里那比较独特的一个。母亲虽然文化不高,但她说,“红安那个时候的人们,最后一个儿子都送去当红军,现在解放这么多年还怕么事?国家总要人守。”

我在新疆工作了几年之后,考回内地,在西藏代职归来后,毕业时留校。在学校干出了一点成绩后有幸又选调到北京,先后在军级机关及总部工作。每次我回去,母亲都希望我能穿着军装,仿佛与她走在一起,这军装便有了人生的分量。她对我说,以后,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也要送到部队上,让他们都穿上军装。母亲还说,“我们家族参加革命的没有评上烈士,那不打紧,你们争气就行了”。

母亲说这话时还年轻,如今她已离开我们15年了。15年后,我当兵已近26个年头时,侄子李超考到天津上大学。我弟弟说:“还是把他送到部队吧,部队锻炼人,让人放心。”于是,只读了一年大学,侄子便到北方的部队当了兵,当时好多同学都劝他别去,认为当兵没用。但我坚决支持,以“当兵最多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的话激励他。侄子毅然去基层当了一名战士。慢慢地,他习惯了军营生活,有天给我打电话,托我买一套学习资料,他说想考军校。我听了很高兴,买书后还去看了他一次。站在部队大院里,我忽然发现,一米八几的他,穿上军装简直帅呆了。而他,见到身边走过的班长和领导们,一次次地整理着装、敬礼!我仿佛看到一棵树成长的喜悦,像风一般地掠过心头。

再后,在我当兵进入28个年头时,外甥的高考成绩也达到了湖北省的一本线,我们都鼓励他报考军校。他还真的报了军校并且被顺利录入武警警官学院,成为军校学员。外甥家在七里坪,曾祖父也是参加革命后被国民党军枪杀掉的。外甥出生时刚好是国庆节,所以他家里就取名叫他“赵国庆”。我对他说:“当兵,就要有吃苦的准备。”他说:“我不怕。”果然,有天放假后学校允许视频时,我明显看到他稚嫩的手上全是伤疤,但他说“不痛,没关系。”

一个家族,几代人的从军故事,不绝的红色基因传承,似乎都是“初心”使然。或许正因为如此,红安才有14万余众牺牲,才有“中国第一将军县”的美誉。黄安之所以改为红安,就是因为那里是一块鲜血染红的土地。我每次回去,走过村村寨寨,访到的家家户户,从来没有听到过抱怨,没有听到过谁在述说不平。因为那些革命者们,早将理想的种子与初心,播撒在那块红色的土地上,并且开花结果。

母亲走后,父亲迅速衰老。他在那块土地上劳作一生,于人无欺,于己无愧。虽然他时常盼望着我们这些穿军装的能够归来,但他也知道,我们这些穿着军装的后辈,已生活在另外一个崭新的世界里。父亲虽不识字,但他却以自己的质朴之心,为怀有初心的孩子们,献出了理解与支持。对于前辈革命者们的初心,我始终一路仰望。那种精神的伟力从生命的根脉中生发,延伸至无穷无尽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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