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版:八一评论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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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吃人打骂差遣”不都是坏事


■田之章

“人家子弟刚出来做事,不妨先找一个稍在人下的事,吃人打骂差遣,乃所以成就他。如果一开始就做管人的官,干管人的事,那就是把他置于有过之地,误其终身。”

说这话的,是宋代的大儒、理学家朱熹。

他为什么想起说这话?这里面有一段缘故。

朱熹家与当朝高官刘子羽家为世交。他的父亲朱韦斋病重弥留之际,留遗言给刘子羽。刘当时位居少傅。少傅是辅佐太子的官,经常与皇帝坐而论道,甚是显赫。朱在信中以家事托于刘。韦斋去世时,朱熹14岁。刘在他的居住地盖了五间房子,使他能够奉养母亲。

刘的妻子为卓夫人。朱熹一直是把她当母亲看待的。朱的儿子叫朱平甫,后来又与刘家结为儿女亲家,可见两家的关系很不一般。

上面这段话,就是朱熹写给卓夫人的。

他听到夫人要给儿子谋当“干官”。这个官,是掌管盐矿工程的,权力很大。朱知道后,写信“以为不可”,并说:

“人家子弟多因此坏却心性”。仕宦人家的子弟,生长富贵之中,本不知世事艰难,刚出来做官,就负责这样重大的事。而上面只有使长一人可以管他,这些人又多是“宽厚长者,不欲以法度见绳”。而州县守令,都处在他的下面,他可以随意指使欺凌。因而后生子弟担任这一官职的,无不傲慢放纵,懵然不知世事。

所以,朱熹提出让他的儿子“吃人打骂差遣”,认为这样才是有益的。应该说,朱熹的这个选择,是很明智的。

人生在世,谁不“差遣”别人,谁又不受人“差遣”?成长中受的委屈,以后都会变为财富,成为你明白的道理。

想想自己,也就是这么“受人差遣”走过来的。

那是几十年前了。我还是一个不满17岁的懵懂少年,入伍来到一个团队,被分在一营一连一排一班。除了训练、劳动,不知是谁认为我字写得好,就经常被借到机关去。那时候没有打字机,组织部门洋洋万言的材料,改一遍我抄一遍,哪敢有什么怨言。抄了多少遍、多少字,我现在是记不清了。

后来又受“器重”被借到干部部门。一个团几百号干部的任免表格,没明没夜地填了一个又一个,还乐得颠颠的。

我后来的从文,未必不是由于当时的“受差遣”。

这回终于轮到我“差遣”别人了:

“小郝,去帮我拿个快递,圆通的!”

“小益,报纸来了,分一下!”

“小张,把这个稿子打一下!”

这些都是“实录”,不过“差遣”他们的,不是我一个人罢了。

后来有一个发现,原先那些受“差遣”者,离开这里后,都有较好的发展。多少年过去了,说起这些经历,有的我已经忘记了,但他们都记得很清:谁给我打过稿子、谁给我添过开水……如数家珍、娓娓道出,不但没有什么怨,还好似存了一分感激,这使我很是感动。而想起自己当初的“被差遣”,我也是怀着同样的感情。

佛家说:道在矢溺。道,或者说道理,没有什么深奥,就是日用家常、日常生活。一个人懂得人生,明白一些道理,是不能不经过这些点点滴滴的磨炼的。

“鼻吸三斗酽醋,方可作得宰相。”北宋初年的宰相范质说的这句话,真可谓阅历之言。

宰相尚且如此,一介庶民,受人“差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鹤林玉露》里,杨东山讲了他亲身经历的一件事:

他被任命为永州零陵县主簿后,到州里太守那里去“报到”。传话的人对他说:等众官退了再请你。众官散去后,太守冠裳齐整,端坐堂上。他拜见完毕,太守问他何日交接,他回答某某日。太守道:“可即日交割。”说完,就径直转身离去,更不延坐,多说一句话。

杨东山回去后,几乎抑郁成疾,就给他的朋友杨万里写了一封信,诉说自己的苦闷,表示想弃官而归。杨万里看了信,给他回信说:“这是他教诲你啊!他日得力处当正在此。”

东山当时意犹未平,后来他涉世稍深、阅历渐广,终于明白“此公善教人”,领会了“吃人打骂差遣”的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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