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八一评论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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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抄撮体面话头”


■一 丁

毛泽东“于近人独服”的曾文正公,他的家训苦口婆心,一片深情,透露纸上。

从处世做人、品德修养,到家常日用、出将入相,无不涉及,无不训诲。就连读书写作的经验,也是悉心教授,和盘托出。读之亲切有味,用之实在管用。他对自己的兵弁将士,恐怕不会这样说的吧!

“抄撮体面话头”,就是他写给儿子的。信中说:

“尔作时文,宜先讲词藻,欲求词藻富丽,不可不分类抄撮体面话头。”我辈可勉强谓从文之人,带兵打仗是不会的。说这几句话好,是因为多少有一点自己的体会,与“矮子看戏、随人说妍媸者”略有不同。

后来,陈康祺把这几句话原原本本地抄在他的笔记《郎潜纪闻》里,并加以发挥,举例说明:

“文人不可无手抄夹带小本,昌黎之纪事提要、纂言钩玄,亦系分类手抄小册也。”

写到这里,意思大概已经清楚。说直接一点,就是身边要备一个小本子,看到好言语、好议论,即所谓“体面话头”者,就随手记录下来。

这虽然是一个笨办法,但非常实用。否则,文正公也不会郑重其事地写信告诉儿子了。

“抄撮体面话头”,说小一点,是积累资料;说大一点,就是一种治学的方法。前人许多不朽的著作,就是这样点点滴滴累积而成的。

《日知录》,是顾炎武最具代表性的著作。后人评论它宣告了晚明空疏学风的终结,开启了一代健实的新学风。

他写作这部书,也是从“抄撮”开始,一点一点记录,逐步上升到研究层面,集腋成裘,遂成巨著。

他一自从学,就遵守先祖“抄书”的庭训。这样经过了20余年,到他40多岁时才开始著书。50岁以后,又因先前著述的不成熟而懊悔。

他在卷首自述著书的过程:“愚自少读书,有所得辄记之,其有不合,时复改定。或古人先我而有者,则遂削之。积三十余年,乃成一编。” 今天读来,仍能感受到那种扎实。

钱锺书的学术巨著《管锥编》,也是先作札记后成书。杨绛回忆,钱留下的笔记有几麻袋之多,达178本。这些都是手抄,那些打印的不算在内。看影印的《钱锺书手稿集》中文笔记,就可以知道那是一种什么盛况。

现在,许多做文字的人,似乎都羞羞答答讳言“抄撮”,遮遮掩掩地不肯承认这一点,行文不加引号、不标出处,好像以此宣示“言必己出”、博学多才。

清代的另一位学人说过:士人至今日,凡作诗作文,俱不能出古人范围,即有所见,以为创获,而不知为古人所已言。惟随时记事,或考论前人言行得失,有益于世道人心者……不至于虚其所学。

所以,文人作文,也和武人习武一样,都必须老老实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一是一,二是二,不会的就说不会,不懂的不要装懂,靠投机取巧掩人耳目,靠哗众取宠博一己之名,是行不通的。

真是古今人情相去不远。为了自己这“抄撮”的底牌被人摸去,差点打起来的都有。《世载堂杂忆》的作者刘禺生说:

章太炎有手抄秘本数十册,蝇头小楷,极精善,记的都是汉魏以前最好文调。作者说,他写的文章之所以渊雅古茂,是有本源的。有一次,作者与其他几个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差点弄得动武。

有一天,太炎为人作文,作者看到其中有一句话,对太炎说:这不是先生从《四书》里套用的吗?太炎听了,怒目而视。

可见,大家也是从“抄撮”做起,慢慢成为大学问家的。而如此秘不示人,也可见他们是多么看重这些“体面话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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