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解放军报客户端

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枪声响亮


■海 飞

想起长篇小说《回家》的创作,如同想起一场南方地域的战争。那时候我长久地盘踞在书房,在纸上展开一场自己和自己兵戎相见的白刃战。人类的战争从冷兵器到热兵器,一个不变的主题是捍卫主权、领土、尊严。

于是我开始谋划,希望写一场南方地域的战争。这场战争,应该像一场黑白无声电影,听不到对白,只能听到胶片转动的声音。在“嘀嘀”的匀称而温暖的声音里,请顺着我的视线望出去,可以看到的是六十多年前的紫云英或者麦田,以及翻腾的水蒸气在阳光下上升,还有“哗哗”作响的河流。我想象着那个年代的人们,以及他们纷乱的人生。“纷乱”让人感到真实、熨帖,以及种种百感交集。这时候可以让一声枪响,撕碎村庄、城镇、山谷、田野的宁静。接着炮火从田野阡陌和山谷升起,黑烟滚滚……

长篇小说《回家》由此而来,小说写的就是战争。六十多年前,那个战乱纷飞的年代,血光、烟雾、枪炮声和身体的各种零部件,在每一寸土地上都可以窥见。这让我想起宁波姜堰敬老院的一位抗日老兵,喝了一碗黄酒后开始唱《满江红》。我突然觉得枪炮声离他很远了,他很幸运能活到现在,身体健康得能喝下一碗黄酒……我老家诸暨,也有许多参加过抗战的老兵。他们垂垂老矣,手脚不再灵便,眼神有些呆滞。但是我酷爱着他们显然已经不再标准的敬礼姿势。接着可以想象,他们将一个个离开这个世界,消失在天的尽头……

我们深爱这个世界,我也热爱着战争里的士兵,钢枪锃亮,铁骨柔肠。他们有一个巨大的心结,就是回家。这是我主观臆断的士兵们的心结,因为他们首先是血肉充盈的“人”。我以为“回家”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字眼,温暖得如同“棉花”。但是有战争,回家就变得无比奢侈,路途漫长。而一声枪响,往往是某场或大或小的战争的序幕。

我想起1989年春天,我在江苏南通当兵。新兵连实弹射击,我趴在春天潮湿的土地上,扣动了扳机。也是一声枪响,子弹从八一式全自动步枪枪膛里盘旋着呼啸而出,穿过春天,直达胸环靶。那声脆响让我热血沸腾。

多年以前的泥土里,裹挟着太多的血和肉。南京、上海、金华,以及长三角的诸多地方,紫云英仍然傻乎乎地在春风里疯狂生长,它们招摇着,一点也不知道枪炮对人的伤害。那个年代的故事在我脑海里渐渐清晰,这令我得意而彷徨。我不知道那些倒下的人,能不能在我的纸上重新血肉丰满地站立。他们是陈岭北和黄灿灿,他们是小浦东和蒋大个子……他们就是我们的叔伯娘舅或者兄弟姐妹。他们的后方,或许像陈岭北一样,都有一位最后化成一件挂在墙上衣裳的嫂子,如同啼血的杜鹃般触目惊心,一片艳红。他们的巨大心愿,其实没有多么高尚,是小而卑微的——回家。修改完长篇小说《回家》的时候,在小说结尾圈上句号时,那时候我仿佛听到一声枪响……

一千天过去了,长篇小说《回家》的影视改编,经历过数次启动、停滞、人员变更后,于2017年的夏天又重新提上改编日程。我一直在想,多年前的枪声余音不断,我在这样的余音里写下了小说,那么作为影视剧,又该如何来表现沸腾的热血、信仰与情怀,以及那种敢死的勇气。这是一个头痛的问题。我要改编的是一个十分严肃的纯文学小说,写作过程辛苦而漫长,在我眼里它其实已经不再是一部战争小说,它只是描述了江南民国年间一类人生活的局部。战争小说,既是向英雄致敬,也是向尘世之上的人示警。

翻开战争小说的书页,就像打开一扇大窗,看出去是一片辽阔,阳光明媚,水草丰美……所以我希望《回家》中的陈岭北和黄灿灿,当然还有柳春芽、小碗、海棠以及那个叫蝈蝈的小号兵……他们温暖而百感交集的回家路上,是一个又一个剧情的壮怀激烈。我想战争的口子可以撕得更开些,战争的本相可以更直接地表现些,所以原著中的内容,会有一个大的更改。但是不变的,是回家之路,是热血情怀。

枪声密集起来,军人们向着炮火前进!“情怀”这个词,或许嘴上说说容易,或者贴一个标签容易,但是在艺术作品中深化、挖掘、表现却很难。流于形式的壮怀激烈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假象,惟有通过人心和人性出发,震撼观众心灵,才是最困难但也将会是最成功之举。作为原著作者和编剧,特别期待电视剧《回家》能如同枪声在我耳畔鸣响。那么,这无疑是又一声与众不同的枪响。

您的IE浏览器版本太低,请升级至IE8及以上版本或安装webkit内核浏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