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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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荒漠火焰


■田文华

没到过大西北的戈壁、沙漠,就没有机会看到红柳。

当汽车在戈壁滩上奔驰一整天,路过悠游漫步的野驼,邂逅了啃噬青草的羊儿,再绕过鸡鸣犬吠的村庄,从日上三竿,走到西天落霞,长路的尽头,才会猝然出现几簇或者一片红柳丛。远远看去,沙地是耀眼的黄,枝条是沉稳的绿,花朵是娇艳的红,沙漠红柳,真像红衣绿裤的西北女子,惊鸿一瞥,就点亮了旅人疲惫的眸子。

在大漠、在戈壁,红柳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植物了。它身量不高,分枝多而细长,有红褐、紫红、粉红三种颜色。

红柳不如江南杨柳那样的柔情与妩媚,却有着西北所特有的粗犷与豪迈,为原本荒凉的沙漠带来了生命的光亮。

春天,一簇簇碧绿一片,朝气蓬勃,一派盎然生机。夏秋时节,或粉或紫的小花骨朵缀满枝头,编织成别致的花穗,郁郁葱葱。冬天,地冻河封,草木萧瑟,远远的若有红雾涌动,那定是红柳林。这时的红柳并不枯萎,只是脱落了叶片,而枝条仍是根根直立,一身红色皮肤,高昂着头,少了春秋夏日的光鲜,多了寒风肃杀中的挺拔。红柳是顽强坚毅的生命力的象征,那微微弯曲的棕红色枝干中透着坚韧,与恶劣环境奋力抗争。

据说,红柳的祖籍远在非洲,树龄在百年以上者不足为奇。姿态婷婷袅娜的红柳,有着松柏般坚毅的性格。红柳满身都是宝。柳枝不仅是人们盖房、编织、取暖的首选材料,也是一味中药。它的枝叶有解热透疹、祛风利湿的功效。在沙漠边缘很多村寨,当孩子出麻疹时,人们都会采一些红柳枝叶熬水给孩子喝,说也奇怪,疹子很快就会消失。它还是治疗风湿的良药,每当春天来临,很多人会采摘一些嫩枝嫩叶,煎水泡敷,以摆脱病痛的折磨,所以人们又称它是“菩萨树”“观音树”。红柳的根部,寄生着一种称之为“沙漠人参”的名贵中药材——红柳大芸,又称“肉苁蓉”,依靠红柳供给的养料和水分生长,具有极高的营养价值。

红柳还是沙漠的卫士。不管是在滚滚的沙海,还是在茫茫的盐碱滩,都能见到它的身影。即便是狂风肆虐,飞沙走石,也不能使它屈服。相反,它把根扎得很深,沙高一寸,它高一尺;沙高一尺,它高一丈,决不妥协后退。当风沙把它掩埋时,它的枝干又生长成须根,努力地向上生长,伸出一丛丛细枝,去迎接新的太阳。因为它的枝叶很细,减少了体内的水分蒸发,并且还能分泌盐分,所以,它不怕盐碱和干旱,是沙漠的守护神。

我看到,腾格里沙漠边缘的绿洲,是一墩一墩的红柳、梭梭、蓬蒿等沙生植物顽强地遮盖着沙漠因缺水而裸露的肌肤。那绿色很倔强,没有苍翠欲滴的感觉,绿得很瓷实,一点也不娇嫩。在长着星星点点绿色植物的沙漠里猛然出现巨大的一簇红,一两米高,不是大红色,比粉红深,比玫红略带点紫,应该是紫罗兰的颜色。这颜色既不热烈也不冷清,在沙漠里它很惹眼,很优雅地蹲在那儿。水分充足的地方,一墩红柳就有一间房子大,挨挨挤挤,有红有绿,很壮观,很漂亮。有沙丘的地方,一棵红柳抱紧一个沙丘,零零落落,很突兀,因为这一墩红柳周围再没有植物,只有黄沙。

红柳的花期很短,每年八月,金色的熏风一吹,红柳柔韧的枝蔓上,簇生出桃粉色的细碎花朵,有的红柳开紫罗兰色的花,有的开粉红的花,还有的开淡黄色的花,黄中透点绿,像槐花的颜色。如锦似霞,嫣嫣娇红,焰火般猎猎起舞。飞舞的蜂蝶,在娇嫩的花蕊上翩然翻飞,殷勤试探着,流连亲近,在红柳有限的花期里,把难得的绚丽,播撒到广袤的戈壁。如果把它移栽到城市里、花园里,它长得就没这么茂盛,花开得也不稠密。它的家园在这里,红柳知道它的责任是什么,绝不三心二意,这不由得让人心生敬意了。

红柳,在戈壁,在大漠,在碱滩,在荒原;无人插种,无人耕耘,无人浇灌,甚至无人欣赏;但红柳不管冬有多寒,夏有多炎,风有多狂,沙有多厚,该开花时就开花,该妩媚时依旧妩媚。多风干旱,锻铸了红柳一身的硬骨。它们的木质坚硬且细腻,虽然十年八载只长到两三米高,一把粗,终是无怨无悔,在千姿百态的世界里坦坦荡荡地展示着属于自己的生命图腾和庆典。当地的老百姓说:看见红柳的地方,沙漠就快到了尽头,绿洲就近了。

茅盾在《白杨礼赞》中,把白杨树比喻成西北戈壁上的伟丈夫,那沙漠红柳,该是沙漠瀚海里的奇女子。白杨伟岸,红柳静美,一张一弛,携手护佑着风沙肆虐中的荒漠绿洲。

红柳这种朴实而又顽强的精神,不由使人联想到戍守边关的战士们,他们有着红柳一样的品质,和戈壁紧紧相依,能耐住寂寞的风寒,守候广阔的荒漠,如荒漠中升腾的火焰,给人希望和奋进的力量,给人无穷的回味和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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