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八一评论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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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人前语”与“人后言”


■郑蜀炎

“挠痒不着何曾益,入木三分骂亦精。”如郑板桥言,有些稗官野史虽非信史,但其讽之精刺之深,读后总是让人笑而思之。

这里说的是一位望子成龙的太守,日日以孔孟之道课之以子。其子倒也聪慧,四书五经无不倒背如流。一日太守不在家,有人登门送来银两,以托办事。儿子以平时受教圣贤之言拒其赠,而诺其事。太守归来,愤而斥之:“此为人前语,说说而已,如何能真做。”

后来事情还是勉强给办了,那人当众称誉太守家风之高亮,其子忙止曰:“我把可说不可做的人前语当真,已被家父责罚了。”众愕然。太守闻之更是大怒:“此为人后言,岂能道于人前。”

“事或云无,理所必有。”故事固不可考,但从古至今,惯以“人前语”和“人后言”处世做人、甚至居官为政者,又何曾绝迹灭踪。现实中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生活里的“两面人”“伪君子”难道我们还见得少吗?

文学评论家告诉我们,中国文学本质上是一种君子文学,君子与小人的冲突是中国文学矛盾冲突的主要形式。文学源于现实,这里说的小人并非官职地位的低微,而是人格品行的卑贱。譬如,最终使得大宋江山“三分天下二分亡”的蔡京等“北宋六贼”,皆为权臣,但他们的专擅之术恰恰是口是心非、口蜜腹剑、两面三刀……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人前人后使用两种语言,其实是一种伪装手段。须知,但凡以伪装示人者,必是为了掩饰某种不可告人、见人的目的。譬如中国古代所谓“二十四孝图”中的“郭巨埋儿”,便渗着一股虚伪的森冷之气—为了省下粮食给母亲吃,郭氏夫妇决定将3岁儿子活埋。待挖坑3尺,居然掘出一坛黄金,上面写着:“天赐孝子,官不得取,民不得夺”……

鲁迅先生对此特别“反感”,在《朝花夕拾》中有专论,称其中有“诈”。古人质疑的也很多,如袁枚就问道:“禁儿食可也,弃若儿可也……而埋之何说?”后人分析,郭氏大约是到手一笔不义之财。说破了,“埋儿”是“人前语”,而洗钱才是“人后言”。

问题是,如此一出拙劣的骗局,地方官再驽钝也能识出破绽,为什么还要给予嘉奖和旌表呢?故事发生的汉晋年代,朝廷宣扬“以孝治天下”,这也就成为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前语”;而掖着藏着的“人后言”,则是邀政绩、抢彩头的“好名之弊”……

“人前语”与“人后言”不仅流行于世间,天上的神仙们也未能免俗。文学名著《西游记》里唐僧师徒4人历尽艰辛来到灵山,可取经时因“不曾备得人事”便被用无字的白本打发了。官司打到如来那里,神佛们的“人前语”无非是经历磨难不够等等,而“人后言”却是“经不可轻传,亦不可空取。忒卖贱了,后人当饿死矣。”你看,佛法亦有边,更何况人乎?

人前人后两种语言语境的转换,其实是一种陈腐的文化体系。比如“见人先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等出现于明清两代的市井俗谚,就是典型的封建社会的文化脉络和精神状态,被黑格尔准确地称为“理性的狡计”。可以这样说,这种掷心卖眼的“狡计”使用得越多越圆滑自如,灵魂就越“矮化”,内心的阴暗面就越大。

“当别人的灯都灭了,你的黑夜也就到了。”某些小聪明、小手段或许能在生存秩序和人际关系中一时占得上风。但是,“我能往,寇亦能往”,一旦工于心计、尔虞我诈成为通行的为人处世规则,一旦社会的信任半径近乎为零,你焉知自己身后有无暗箭、脚下是否挖坑呢?

我们知道历史学家克罗齐深刻的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面对种种“人前语”“人后言”,他的另一句话同样深刻:“生活的智慧告诉我们不要沉溺在无益的欲望中,思想的智慧警告我们不要沉溺在虚伪的荒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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