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一次看到长江

■李 琦

后来，站在岸边

站在这古老河流的身旁

我们把一生中最动人的话，说了出来

那一年的长江，宽阔而平静

黄昏来临，波涛之上，一片玫瑰之红

我的爱人紧搂着我肩头

几乎同时，我们感到了彼此的颤动

这一刻如此美好。好到让人伤心

就是到了弥留之际，我也会想起

在武汉，那一天

长江之岸，年轻的我和你

心如流水，正乘风奔腾

当我第一次看到长江

这中国最长、最著名的河流

那也是我的第一次恋爱

第一次跟着漂泊的爱人，东奔西走

我的爱人，五官端正

换上古装，就是一个俊朗的书生

一路之上，我们吟诵那些关于长江的诗句

他巧妙地由此及彼

给我起了许多可爱的小名

我们望着那些长江上的船只

汽笛沉稳悠长，让人为之动容

看到许多船去远方

我知道，自己从此也是

有了远方的人

在松花江边长大

看到了江水，犹如见到亲人

我从一条江畔出发，来到另一条江的身边

此刻，江风正吹拂我风尘仆仆的爱情

登上轮渡，一遍一遍往返

我们没有要去的地方

只为了在这大江之上，看天高水远

冀中平原往事

—写给“日本八路”宫川英男烈士

 ■黄亚洲

他的一生，已经不再残缺

甚至已经，可以完整地

交付蚂蚁

一粒子弹，在他的衬衣口袋附近

找到了死亡

同时找到的，是一支断裂的钢笔

子弹从侧面顺便吻了一下这支笔，因为

发现彼此是来自同一个国家的金属

死者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知道自己的同胞扫荡起来会很狠

所以他的坚守也很狠毒

异国的土地与树根，做了他的骨骼

他的躯体与眼窝边上

很快就出现了一些中国的蚂蚁，但他

一直保持微笑

他的安详的血液，从他的钢笔皮套里涌出

呈现日本海的颜色

他还有一封信没有写全

是想日后寄往北海道的

那里有个好听的童音，喜欢喊叫爸爸

有两只小手，喜欢把蚂蚁装进小瓶

但是现在，子弹的喊叫声压过了一切

子弹是一粒带血的句号，句断了所有

生命是有限的

谁的文章都不需要太长，不管

是哪种文字

据说在他的文章的中间部分

他还是抗拒的

他曾企图切腹，他念叨天皇，后来

才从八路军的油印报纸上

读懂了战争的荒唐

后来才开始吃中国百姓的米饭

从一粒粒黄澄澄的稻谷中

看明白了子弹的罪孽

终于，他把子弹中的一粒，收留在了

自己的心脏里

他的心脏，已经坚强得可以包容钢铁

那粒子弹出自他家乡的兵工厂

那是北海道，空气湿润，夏天青草很绿

句号就句号吧，可以了

无名女红军的铜像

■洪 烛

我走进女红军纪念馆

在露天的庭院看见你孤单的身影

女讲解员却为你自豪

她有亲人。她是党的女儿

我走遍整条女红军街

打听你失传的故事

曾接纳你的那家堡垒户介绍

她充满爱。她是革命的妻子

我在安葬了几千位烈士的青杠坡

没查找到你的下落

你牺牲的战友仍在为你祝福

她冲破了枪林弹雨

她会成为未来的母亲

我问一位清明来习水扫墓的老将军

为他包扎过伤口的你姓甚名谁

老将军抚摸着勋章一样厚重的伤疤

她就叫作女红军

还有比这更光荣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