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当兵伊犁巩乃斯草原，留给我许多难忘的记忆。初次“天河”捕鱼，至今记忆犹新。巩乃斯草原被西征的成吉思汗誉为“空中牧场”，草原上的恰巴河被誉为“天河”。

恰巴河是伊犁河的支流，在天山腹地，被崇山峻岭包围，交通不便，人迹罕至。只有春夏季节，才有少数牧民到河边放牧，流域内生态环境保持完好。而且，恰巴河既得主河道伊犁河的灌注，又有无数山溪汇聚，宽阔的河道四季水流不断，适宜鱼类繁殖，是捕鱼的最佳去处。

不过，由于营区与恰巴河隔着一座大山岭，要想到恰巴河捕鱼，必须翻山越岭，这就给捕鱼者设置了一个很大的障碍。好在我们是机炮连，有军马、骡子代为驮渔具和捕获的鱼，免了许多肩挑手提的劳苦。

初次“天河”捕鱼是当兵第一年夏天。我到炊事班帮厨，炊事班老班长听说我是河边湖畔长大的，立刻想到带我去恰巴河捕鱼，改善一下连队伙食，也让我感受一下“天河”捕鱼的别样乐趣。他从马厩借来一匹骡子，驮上连里仅有的能作为捕鱼工具的一张铁丝网和两只铁桶，带着我和炊事员小李，披着朦胧的晨色，向恰巴河进发。

通往恰巴河的路是跌宕起伏的天山牧道，行走起来很吃力。不过这点困难，对于我们这些好胜的军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况且，沿途还有美不胜收的风景供我们观赏。牧道一侧是峰高林密的森林，林间羚戏鹿弛，鸟语花香。阵阵山风吹来，林涛涌黛，像漫步在浩瀚的大海边。牧道的另一侧，是山涧深谷，山巅积雪融化的雪水沿着山涧深谷飞流直下，染霞穿虹，激越的流水声时而如琴抚，时而如鼓擂。

当攀上山脊的那一刻，面对东方冉冉升起的一轮硕大红日，我们像是骑在一条向着太阳腾飞的巨龙脊背上。山北的巩乃斯河和山南的恰巴河，仿佛巨龙两条舞动的龙须，而两边云蒸霞蔚的广袤草原就是巨龙翱翔的天宇了。俯瞰云隙间露出的低矮房舍、牧包和更远处小如珍珠似的牛羊，心里便有一种追日逐月般飘飘欲仙的感觉……

翻过山脊，继续前行，脚步就轻松多了。恰巴河在我们的欢呼声和两只铁桶的碰撞声中渐渐近了。

恰巴河像一位风姿绰约的维吾尔族少女安卧在草原上，茵茵绿草是她为迎接所有虔诚的造访者而铺展的柔韧地毯。我每迈出一步，都有儿时赤足踏在新麦上、身心痒痒的快感。凝视恰巴河，河水清澈碧透，倒映着两岸巍峨的山色；溯源远眺，河水缓缓而流，波光潋滟，晃动着一河金色的阳光碎片；口渴，掬水痛饮，河水清冽甘醇，醉透我的肺腑。饮罢，不由深情地面河而躺，耳畔仿佛又涌来恰巴河如母亲般谆谆细语，仿佛我又头枕母亲温馨的臂弯，遐想着美好的明天……

倒是一尾鱼跃，让我们记起了此行的目的。我仗着有些捞鱼摸虾的经验，寻到河滩隔开的一条较窄的河沟，卷起裤管跳下水，试图摸几条鱼显显身手。不曾想，刚下水，腿肚子就因水凉抽了筋，只好爬上岸。原来，恰巴河的水皆是冰雪融化的雪水，河水表面受太阳照射，与正常水温相近，而底层因阳光照射不到，河水冰凉刺骨。

老班长给我抽筋的腿做了按摩之后，跳过河沟，与小李各执铁丝网一端，拦住河沟，要我用树枝从上游往下游击打河水，赶鱼入网。待我将鱼赶到网前，老班长执网迅速跳回岸上，将网前的鱼圈住，然后与小李慢慢地把鱼拉上岸。恰巴河鱼之多和这种因陋就简的新奇捕鱼方法令我兴奋异常。可是由于只从岸边逐赶，捕到的鱼多数都惊跑了，一网比一网捕到的少。这时，我灵机一动，骑上骡子，在水中击打。就在鱼即将被赶到网能圈到的范围时，骡子却被老班长和小李虎视眈眈“剑拔弩张”的架势惊住了，任凭我如何加鞭，也不敢向前。逼急了，反而犯了野性，身子突然直立，硬是将我摔进刺骨的雪水中，我顿时成了一只颤抖的“落汤鸡”。

附近正有两个放牧的维吾尔族姑娘，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笑弯了腰。笑完之后，她们主动过来帮我们赶鱼。两个姑娘策马并排而行，马到之处，水花和笑声四溅，鱼像系了缰绳，都往一个方向惊逃，网被鱼撞得乱抖，咚咚有声，网圈起来，拉上岸，地上白花花的全是活蹦乱跳的鱼，很快捕满了两铁桶。大伙仍意犹未尽，只可惜带少了装鱼的器具。

回到营房，全连上下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恰巴河鲜美雪水鱼。我因捕鱼着了凉，发起烧来，昏睡中，我骑着骡子又来到美丽的恰巴河……

题图设计：高旭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