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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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回响在岁月深处的足音


■李根萍

每次去瑞金,我喜欢独处,总是竭力避开游人,在村庄、在山峦、在田野、在小路,拨开时光叶瓣的覆盖,仔细寻找毛泽东曾在这块炙热的红土地上留下的足迹。

挥别井冈山,转战赣南闽西,星夜渡过于都河,前后5载寒暑,1800多个日日夜夜,毛泽东有一半多的时间生活战斗在瑞金。如今,我漫步瑞金,寻觅他散落于岁月深处的足迹,目光触及,心生涟漪。

清晨的叶坪村刚从睡梦中醒来,披着一层薄薄的晨曦,神秘而又朦胧。我走在水沟边的田埂上,远处传来一阵歌声。

“哎呀嘞……有个故事你听我讲,毛主席给我开天窗,开个天窗明又亮,共产党就是那天上的红太阳。”村里老表唱的这首民歌,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而来的——故事就发生在毛泽东故居。

叶坪毛泽东故居,与村里民居相同,房东当时是姓谢的大娘。红军进驻后,谢大娘主动把楼上的房间让给毛泽东居住和办公,自己搬到了楼下的房间居住。

一天晌午,刚从外面开会回来的毛泽东见谢大娘坐在门口纳鞋底,便上前亲切地问候说:“大娘,天这么冷啦,您怎么还在门口做针线活呀?”谢大娘连忙站起来,不经意地回答道:“屋里太暗,不太方便,门口亮堂些!”毛泽东随即走进房间转了转,又问:“为什么不多开个窗呢?”大娘摇头说:“房后长了棵大树,光亮全被遮了。”毛泽东自责起来:原来,谢大娘把楼上采光好的房间让给了自己,而她却每天生活在光线不好的屋子里。

毛泽东立刻找来管理处的同志,商量为谢大娘解决采光问题。

第二天清早,管理处的人请来了工匠,将大娘房间一侧的楼板锯开个大口子,开成一扇平躺式的“天窗”,换上了明瓦,钉好了采斗。原来阴暗潮湿的房间豁然明亮了起来,温暖的阳光透过“天窗”照进了房间,也照进了谢大娘的心里。

小故事,大寓意。开的不是一扇普通之“天窗”,而是一扇民心之窗,一扇伟人关心百姓疾苦之窗。伟人的故居因这个故事更具吸引力,游人络绎不绝。

这是一幢地道的木楼,年代久远,呈灰白色,楼梯、楼道、房间隔板,全是木质。住进此楼当晚,房间空空,无处安睡,警卫员从老表家借来块门板,搭在箩筐上当床铺。毛泽东“嚓”的一声点亮煤油灯,开始批阅文件和写作,直到天明才睡。外面鸟儿啁啾,里面睡得正香。

登上二楼,楼道里乍然而起的一阵风掠人心旌。期望这一脚踏进去,能踏进那段军旗猎猎、波澜壮阔的历史。故居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盏马灯、一顶斗笠、一个陈旧的文件箱。桌子是原件,马灯是原物,桌子上方墙上向东的小窗,是毛泽东当年所凿的原物,剩下的只有时间。

时间不是原件,用毛泽东的诗词说,“换了人间”。可是这屋子里散发出的思想之光是原件,亘古不变,永远闪耀神州大地,穿透历史之堤坝。

不知他人在此看见什么,而我,看见的是驱赶旧中国黑暗之火苗。天下最大的烈火,往往是由最小的草梗引燃。房间里每件东西,皆能擦出熊熊烈火。

风起雨来,思绪纷飞。当年的房东、警卫,还有邻居,都已远去,只有瑞金的雨水,滴答、滴答,滴进心田,滴进了历史的深处,汇入江河大海。

当年在叶坪这段相对稳定的日子里,毛泽东组织召开了中华工农兵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成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他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从此,毛主席的称呼就在瑞金喊响了,并一直喊到北京,传遍世界,烙在人们心间。

一口气爬上一座山,却难以轻易翻过这段厚重的历史。山叫云石山,是一座平地突起的小山,高不过50米,方圆不足千米,四面悬崖峭壁,只有一条百级石砌小道可以弯曲通行,小道中途还有两道石门屏障,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因驻沙洲坝的中央机关暴露,毛泽东和张闻天搬迁至山上的“云山古寺”里。这座小小的石山和古寺,因伟人毛泽东居住而一举成名,载入史册,亦有“长征第一山”之称。

警卫员出于安全考虑,建议将寺里的人迁出。毛泽东却说:“哪有庙老赶走菩萨的?”他无论住在哪里,不扰民,不欺民,更不给房东添麻烦。

山上寺庙有门联:云山日咏常如画,古寺林深不老春。是啊,古寺石山不老春,历史难有一帆风顺,人生更有跌宕起伏。云石山上这段岁月,是毛泽东人生的低谷期。因受执行“左”倾错误路线的领导排斥,他被排挤出权力中心,意见亦不被采纳。

前线伤亡惨重,根据地渐渐缩小。毛泽东困在云石山上,心急如焚,夹着香烟,绕着古树踱步,地上四处是忽明忽暗的烟蒂。今天,我触摸着寺庙前的这棵古树,仿佛依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烟味。

命运多舛,人生无常。危急关头,毛泽东患疟疾病倒了,高烧卧床不起。而此际中国革命处在命悬一线的危局,党中央和红军被迫战略转移。

病未痊愈的毛泽东奉命携贺子珍随部队长征。秋风萧瑟的晌午,毛泽东坚持拖着病体,攥着从伙食尾子中省出的钱,下山给儿子毛毛买了包糖果。儿子不谙世事,嘴里吃着糖果,不知即将要与父母别离。夫妻俩心如刀绞,可又无法言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毛泽东忍痛与爱儿分离,哽咽无语……他们与毛毛从此再无相见。

身患疾病,骨肉分离,命运跌宕,毛泽东这个硬汉子没有被击垮,迈出韶山冲的激情依旧,南湖红船上的誓言依然在耳边回响,灵魂深处依然信念如磐。他要让秋收起义点亮的星星之火,燃遍那个布满阴霾、暗无天日的时代。

有盐同咸,无盐同淡。山上日子清苦,毛泽东下山长征时,厨房里没有他喜欢吃的辣椒,没有壮行的烈酒,他却要用毅力和执著来祛除这历史的寒战。

小小的云石山上,我真实地看到,毛泽东亦是平常之人,不是神,他也发火,瞪眼睛,甚至骂人。只是他骂的是执行“左”倾错误路线的领导,骂的是不切实际的教条主义,骂的是不听建议白白葬送根据地的人。在中国革命处在悬崖边缘之时,他没有退缩,而是划亮火柴,执著前行,始终醒着,提着灯笼在崎岖的山路上、在这漆黑的夜晚,搜寻希望的出路,寻找新的生机。

时光荏苒,云石山上故居依旧,只是简陋的陈设有些潮湿。

流走的时光使这个宁静故居和小院,逐渐冷清。我真想“嚓”的一声,点燃桌上那盏煤油灯,把往日的窗户和岁月重新点亮,看看那些早已离去的人们。山上影影绰绰,树叶哗哗作响,山风穿堂而过,这是在诉说山上曾经见证的人和事吗?

坐在伟人故居里的一把空椅子上,似乎依然存有伟人的体温,似乎有翻书的响声,伴着咳嗽,还有一缕缕刚散开的香烟味。

历史,在伟人的故居里,在云石山上,在这古寺中,悠闲地坐着;而时代的列车,已然在瑞金的青山和绿水间隆隆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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