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家的味道,自然少不了姥爷做的孜然羊肉。
姥爷做孜然羊肉很是细致,他习惯把切好的羊腿肉用蛋清和洋葱碎包裹均匀,将羊肉顶刀切成半个手掌大小的肉片,然后用他那双手用力地“按摩”被调料“滋润”透彻的肉片。炒熟羊油,放入羊肉,先大火爆炒至金黄,再撒上炒干了的孜然粒。小火焖出汤汁后,再配上青翠的香菜末儿,满屋子的香味儿总惹得我口舌生津、味蕾窜动。
休假刚回到家中,突遇姥爷与姥姥拌嘴。“我自己做的菜为啥不能吃?”姥爷一脸委屈道。“老头子,你自己血脂稠,还把这菜炒得那么油,全把医生的叮嘱当耳旁风!”姥姥拿着筷子比划着。
看到盘中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孜然羊肉,我赶紧用筷子夹起一块,只听“嗞啦”一声,外皮爆裂,肉汁瞬间占领嘴巴的每个角落,甚至溢出了嘴边。“太香了,这味儿真地道!”看我吃得欢快,姥爷得意地看了看姥姥,夹起一块羊肉送入口中。
每次和姥爷一起吃孜然羊肉,少不了听他讲在新疆戍边的往事。
姥爷1964年入伍到新疆,成为天山深处某骑兵团的一名骑兵。1968年冬天,姥爷接到上级命令,将一批干部档案从博尔塔拉军分区某边防站转移到天山深处保管,路上被困在漫天大雪的天山中。寒冷与饥饿交加的姥爷只得走进附近的牧民家求助,而热情的牧民端上来的正是一盘热腾腾的孜然羊肉。姥爷掏出口袋里的红五星送给牧民家的小巴郎,小巴郎咧嘴笑着,“解放军叔叔,亚克西”。
新兵时,姥爷就听班长说,“冷就多吃羊肉”。为了抵御边防近零下30摄氏度的严寒,本来不喜膻味的他也渐渐适应了羊肉的“特色”。那时条件艰苦,羊肉多是节日才能吃到。每逢过节,刚下哨的姥爷急匆匆跑进饭堂,特意为了闻闻桌上孜然羊肉的香味。离开部队,习惯了新疆味道的姥爷总埋怨家里的羊肉少了几分滋味,有时为了找到多些膻味的肥羊肉,不惜腿脚地走上数十里。每次拎着“战利品”回家,他总情不自禁地向家人炫耀一番。
二十余年光阴转瞬即逝,我从姥爷肩膀上坐着的淘气鬼成长为穿着军装的小伙儿,我陪着姥爷慢慢变老,姥爷看着我长大成人。这次休假,我俩约好,他做孜然羊肉等我回家。回到家中,看着穿军装的我,姥爷兴奋地说,“精神、真精神!”姥爷拉着我问工作生活的点滴,我讲得开心,姥爷也听得激动,最后竟然忘记锅里焖着的孜然羊肉。
每逢离家,总喜欢吃上一盘孜然羊肉。上午,听见姥爷清唱“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路过厨房,正好看见一手端锅的他,手臂颤抖着走向灶台。我疾步上前接住锅柄,姥爷愣住片刻,摸着我的肩膀,我忽然感受到他那温暖的手掌里夹杂着一股刚毅与坚定。淡淡的孜然香味弥漫在整个厨房,透过姥爷右臂上刺眼的伤疤,我似乎能想象到,当年从马背上摔下的他忍受疼痛,依旧扛起钢枪,爬上马背和战友们一起走完那条不平凡的戍边路。
“姥爷,我跟炊事班班长学了一招,今年国庆节我回家,让我给您露一手我的‘秘制’孜然羊肉……”电话那头,姥爷哈哈大笑,倔强地说:“我不信,咱爷俩回来比试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