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列车，又一次载着妈妈返乡。自我从军校毕业来到部队，这趟往返华中、粤中的火车载着妈妈一次次南下、北上。

刚刚送走妈妈，回到宿舍，我还沉浸在离别的不舍中。阳台上，妈妈种下的花花草草长得正盛，仿佛她还在这里。以前，妈妈对花草一窍不通，但爸爸喜欢。于是，她就学着照顾爸爸的盆景，渐渐成了行家里手。如今，每次来探望我，她都会为我的宿舍添置几盆花，让这里像家一样温暖。

爸爸去世后，我成了妈妈唯一的依靠。妈妈怕我孤单，每年都会来我的驻地陪我小住一段时间。有天吃饭，我随口一问，“妈，你想家吗？”妈妈正夹着菜，手顿住了，盯着我问，“是不是我在这，打扰你工作了？”

我的无心之问，却让妈妈如此不安。我赶紧搂住她，像小时候一样撒着娇解释，“怎么会打扰，我是怕你在这孤单……”听完我的解释，她松了口气，笑着说，“傻丫头，你在哪，哪就是家。”

妈妈的回答，似曾相识，勾起我儿时的记忆。我的爸爸也是军人。每次妈妈带着我探亲，小小的部队公寓饭菜飘香。爸爸的不少战友会上门蹭饭。叔叔们常夸妈妈做的饭菜有家的味道，这时爸爸会很得意地对妈妈说，“有你在，这就是家”。

爸爸的驻地，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从相识到婚后的很多年，爸妈只有假期才能团聚。在那个交通不便利的年代，为了见上一面，妈妈要坐火车、转汽车、再搭一段“三蹦子”。我常听她聊起曾经的不易，可她嘴上说着苦，脸上却写着甜。

妈妈有自己的恋爱收藏。一沓厚厚的车票、一摞泛黄的信件，记录着爸妈从爱情走进婚姻、从两个人到三口之家的每一步。我很意外，爸爸竟然是在信里求的婚。

“求婚信”寄出后，爸爸就满怀期待地等着回信。他每天都去收发室查信件。过了好多天，还是没有回信。一向稳重的爸爸，坐不住了。“你爸还以为我不答应，打算跟单位申请休假，亲自回来求婚呢！”每次说起这段往事，妈妈的脸上都挂着笑。

随军后，妈妈终于停下候鸟般的迁徙。可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随着爸爸的离世，并没有持续多久。一眨眼，十多年过去。我渐渐长大，上军校、到部队，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远。因为我，妈妈在几年前重启迁徙模式。

那年8月，正值盛夏，烈日像火炉一样炙烤着大地。由于牙髓炎复发，我疼痛难忍，白天吃不好饭，整夜无法入眠。听我在电话里抱怨，妈妈第二天就买票南下。那天回到宿舍，一推门，米香味扑鼻。只见妈妈正在厨房忙活着，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一碗简单的白米粥，我却吃出了复杂的味道。

当年，妈妈放弃自己热爱的幼师工作，随军到爸爸驻地。我记得，爸爸曾问她，“你后悔吗？”妈妈脱口而出，“你在的地方，才是家”。如今，她又对我说，“傻丫头，你在哪，哪就是家”。可我想说，“妈，你在的地方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