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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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坚守的力量


■吕 进

古代那场持续了36年之久的“钓鱼城之战”,是宋蒙(元)战争中强弱悬殊的生死决战。成吉思汗之孙、蒙古帝国大汗蒙哥亲率部队攻城,但“云梯不可接,炮矢不可至”,钓鱼城坚不可摧。蒙哥派使者前去招降,使者被守将王坚斩杀,蒙军前锋总指挥汪德臣被飞石击毙。1259年,蒙哥本人也在城下死去。于是,世界历史在钓鱼城转了一个急弯,正在欧亚大陆所向披靡的蒙军各部因争夺可汗位置发生内斗,急速撤军,欧亚大陆的战局由此改写。钓鱼城因此被誉为“上帝折鞭处”,南宋也得以延续二十年。

赵晓梦的《钓鱼城》属于纪事型叙事诗。赵晓梦在史料搜集上是花了许多功夫的。但诗只是诗,不是史学。以诗补史,不是诗人赵晓梦的使命。叙事诗是诗,它的纪事当然就不同于散文的纪事。寻找人性的复杂与美、探索人内心世界的冲突与期盼,是诗人回望历史时感兴趣的天地。情节第一,情节统驭结构是散文;而情味第一,情味统驭结构才是诗。

作为诗的一个品种,叙事诗与其说是在讲故事,不如说是在唱故事。既是诗,魂魄必是情味,诗意、诗境、诗趣由此而生。叙事诗回避过分复杂的情节,简化过分众多的人物,以便给情味以空间。从古到今,叙事诗往往喜欢选取读者早就熟悉的故事,以便在叙述上节省笔墨,把诗行让给情味的书写。单单依照情节发展的干巴巴的叙事,难免会丧失了诗味。

《钓鱼城》的故事并没有依照历史时间的连贯性次第展开,它由攻城者、守城者和开城者三个方面主要人物的内心自白构成全诗,一共三章。

《钓鱼城》语言的光彩令人心动。好多精彩的诗行叫人爱不释手,击节赞赏。这就是宋代王安石说的“诗家语”:诗家语不是特殊语言,更不是一般语言,它是诗人“借用”一般语言组成的诗的言说方式。用薄伽丘的说法,就是“精致的讲话”。

字是寻常字,意却不是寻常意了。这些字不具有辞典意义,因为它们构成了诗家语。诗人的最大无能无非是自造一些艰涩语言,或者直白地说出诗情的名称,而灵活铸造诗家语则是诗人资格的证明,赵晓梦是获得了这份证书的。

诗的灵感语言、内视语言能否出现,和诗人营造意象的能力密切相关,意象是诗人深入对象和深入自己的结晶。意象提高了诗的可感性,增添了诗的丰富性。从某个角度来说,意象就是深度。诗是无言的沉默,用一般语言很难道尽诗的情味,国外有人甚至说:“口闭则诗在,口开则诗亡。”克服这种困境的办法就是求助于灵感语言,求助于意象,就是中国古诗论说的:“尽意莫若象”“立象以尽意”。

《钓鱼城》这首长卷的“石头”和“鱼”的意象值得留意。诗人以心观物,在诗中,物因心变,诗的意象就出来了。传说在远古,三江之地洪水泛滥,突然从天上降下来一位巨人,他站在山巅的巨石上面,手执长长的钓竿,从滚滚滔滔的洪流中钓起来无数鲜鱼,让灾民渡过饥饿的难关,这是钓鱼城名称的缘起,这个石头城正在钓起蒙军这条大鱼。

诗中“石头”与“鱼”给全诗增添了简约性和生动性,给读者以辽阔的想象空间,省略了许许多多散文语言。正是“石头”与“鱼”的不精确性带来了诗的丰富性。

“雄视三江”的钓鱼城是英雄之城。世纪初,周谷城先生曾挥毫写下“坚守钓鱼城”五个大字,把钓鱼城那股英雄气和同样需要“坚守”的当今时代接通。我们生活在崇高与卑鄙并存、美丽与丑陋共生的转型时代,难道不需要发扬一股正气,“坚守钓鱼城”吗?

热爱生我养我的祖国,以鲜血保卫母亲的土地,需要“坚守钓鱼城”;以人民的利益为第一选择,抛弃个人私心杂念,需要“坚守钓鱼城”;在诸多诱惑里保持纯净和淳朴,也需要“坚守钓鱼城”。从这个视角,长诗《钓鱼城》述说的岂止只是一个历史事件?诗从来就是一个多面体的艺术,“诗无达诂”,手握这卷长诗,读者将有发挥自己想象力的无限空间。

(作者系西南大学教授、重庆市文联原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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