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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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古田纪行


■黄港洲

闽西,这是一块在中国历史上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是一束我党红色历史的闪光投影。古时候,这里是八闽最西端的州郡,它囊括龙岩、上杭、永定等县,为千百年来中原庶士“衣冠南渡”的客家之乡。这里群山高耸、峻岭飞驰、密林深锁、民风淳朴。毛泽东当年就在这里领导工农红军闹革命,召开了著名的古田会议,并写下“红旗越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的著名诗句,使闽西更加名扬天下。

在一个枫叶染红崇山峻岭的秋天,我来到闽西,来到我父辈生长的地方。那天金风习习,天湛蓝得像一块绸布飘扬在青山碧水之间。我们从南靖云水谣驱车而行,一路重峦叠嶂,竹海浩瀚,涛声荡漾,放眼望去,皆为胜景。有时还可依稀看到山路下的土楼,如同古老的铜鼓,在金色的夕阳下,奏响客家人热情的迎宾曲。

夜幕还未降临,我们就回到了我父亲的出生地,永定湖坑镇奥杳楼下革命基点村,这是我近60年第一次回到祖籍地,特别高兴。只见这里古树参天,秋花遍野,一幢幢农舍红砖绿瓦,都是改革开放后盖的新楼房。我疑惑地问:“我们家的土楼呢?”二哥海洲告诉我,我们家的土楼早在1928年“永定暴动”时,就被国民党张贞的部队炸掉了。我深感惋惜,二哥说,土楼的废墟还在,现在天黑了,明天带你去看。

晚宴,左邻右舍听说我回来寻根了,都非常热情,端来了许多具有客家风味的酒菜来招待我们,特别是那野猪肉炖干冬笋,味道鲜美,令人叫绝。已经95岁高龄的原村党支部书记,当年曾经与我父亲一起闹革命的李树根大伯(原名李杵美)拿来了他家酿的客家米酒,一定要我喝上几杯。老人虽已耄耋之年,但精神矍铄,红光满面,颌下的白胡须随着他的话音轻轻抖动着。见我不胜酒量,他不高兴地说,你就没有当年你父亲的爽劲。那时你父亲喝酒多爽啊,一手拿着大刀,站在椅子上,一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我说,大伯,我真的不会喝酒,您还是跟我讲讲我父亲和您参加革命的故事吧。老人豪爽,又端起一杯酒,捋了一下胡须,笑着对我讲起了那段历史。

“八七”会议后,34岁的毛泽东第一次旗帜鲜明地提出“枪杆子里出政权”的思想,接着八一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爆发。八闽大地也惊雷四起,“后田暴动”打响了福建农民武装起义的第一枪。李大伯和我父亲李坪美就是在那个时候参加了由张鼎丞发动的“永定暴动”。张鼎丞在金谷寺成立了工农红军营,他们俩听说后瞒着家人悄悄跑去了。当年只有16岁的他们一边习武练拳,准备杀敌;一边参与反抗捐税、为广大贫苦农民破仓分粮、焚烧田契、债券。随着革命队伍的扩大,在农会中又组建了农民武装“铁血团”,后改为红军第七军第十九师。如火如荼的革命斗争,引发了国民党当局的恐慌,漳州军阀张贞急派一个支队进驻永定,成立了所谓“清匪委员会”,一时间永定上空乌云密布,浓烟滚滚。这些反动军队一到永定,就对革命据点和农会进行疯狂、残酷的扫荡。一个姓高的团副说,宁可误杀一个群众,也不放过一个共产党,并实行三光政策:烧光、杀光、抢光。农民若16岁以上,没办良民证,则被认为是共产党,就要被杀。

李大伯讲到这里,有些沉重,他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那时我们也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在斗角革命基点自然村打了一次胜仗。当时我们在刘永生、魏金水的率领下,攻打国民党张贞的部队,国民党团长李长流当场被我们击毙,还缴获了步枪9支。

远在漳州的国民党军阀张贞听说他的部队被我军击败后,非常恼怒,亲自到湖坑片进行了大规模围剿和炮轰,你们家的土楼就是被国民党火炮摧毁的。李大伯讲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过去父亲给我讲的一个故事。父亲说,那时候国民党军把整个土楼围得水泄不通,为了保存实力,上级决定利用夜晚出击突围。等夜幕降临,每人发一条白色毛巾,绑在左臂上,突围时若遇上人,就用手摸摸对方左臂是否绑着毛巾,如果没有,那就是敌人,就用刺刀杀了对方。我问李大伯,有这回事吗?大伯说,对,那时我和你父亲就是这样逃出土楼的。他又叹了口气说:“我们逃出以后,国民党仍然穷追不舍,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杀,你父亲后来就改为黄姓,你也跟着姓黄了。”故事讲完,我和李大伯都沉浸在那段血与火的记忆中,久久没有说话。

为了追念那场战争,追念我家的土楼,第二天清晨,我便与二哥海洲、堂弟李林发、李健明等人来到了土楼的原址。我家土楼坐落在斗角山脚下,只见残垣断壁掩映在茅草和杂树丛中,路口有几株挺拔的槿木,枝繁叶茂,清风拂过,沙沙作响。我手扶槿木,感慨万端,当年血与火、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它们都是见证者。

告别这座父辈们曾浴血奋战的土楼废墟,我突然发现在这群山之巅,一轮光芒四射的朝阳正喷薄而升,霞光万丈,把整个故乡涂染得金光闪闪。随后,我们驱车前往古田会议纪念馆,那里是我党我军的一块具有与遵义、延安、西柏坡等同样闪耀着红色基因的革命圣地。古田会议决议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党我军前进的方向,是我党我军历史上一座巍峨耸立的丰碑!

一路上,望着沿途一座座美丽的新农村,我在为闽西红色记忆而骄傲,也为我的父辈们能用青春热血为闽西的红色历史点染一抹炽热的色彩而自豪。这种骄傲和自豪已被如今的闽西人化作振兴乡村、建设家园的无尽动力,在新时代的阳光下闪烁出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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