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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父母爱情


■刘 艳

我父母结婚的时候,父亲只有26岁,却已经是一个“老延安”“老革命”;母亲18岁,是来自哈尔滨铁路女子中学的热血青年。

母亲年轻时是个好动的女孩子,中学就是学校排球队的骨干。她当兵来到我父亲所在的东北二七步兵学校,并且很快成为学校运动场上的风云人物。在组织的安排下,父母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婚礼结束后,父亲兴奋地给母亲讲了许多自己的故事。他出生在山西的一个小山村,在他很小的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奶奶独自把他辛苦带大。12岁那年,父亲偷偷离家当兵后,奶奶思念儿子过度,不久就离开人世。对奶奶的这份亏欠,一直让父亲难过不已。新婚夜里,父亲喃喃自语:“妈,儿结婚了,儿有家了……”对父亲而言,从那以后,我的母亲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母亲在,家就在。

婚后不久,母亲因为参加全军的排球比赛,离开了步校。母亲的排球一路从东北打到了北京,又进了八一队。几个月之后,父亲重病的消息从东北传来。

当母亲看见病床上的父亲时,真是吓了一跳。因为患上了严重的肺结核,父亲的体重下降了十多公斤,面容憔悴得好像变了一个人。父亲一见到母亲,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一向沉稳的父亲像一个孩子。母亲的眼泪也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那晚,父亲一直抓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他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对母亲说:“你在,我就有个家,你走了,这世上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十几岁时看过母亲打比赛。那时候,母亲在沈阳医学院学习。虽然已经生了哥哥、姐姐还有我,她仍然是学院女排的绝对主力。她扣下去的球几乎无人敢接;她一上场,局面很快就会转败为胜。其他队的人不服气地说:“她是个专业运动员,我们怎么能打得过她呢?这不公平!”母亲的队友就会反击:“人家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打专业那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儿了……”为了照顾重病的父亲,母亲没能再回八一队继续她的职业排球生涯,这成为她一生的遗憾,这也成为父母此后的家庭生活中没能绕开的争论话题。

在我的成长记忆中,父亲有时像母亲,母亲有时像父亲。而且,父亲的细心和母亲的粗犷形成了我家特有的平衡。每当我生病醒来时,额头上那只温暖的大手一定是父亲的;我们兄妹中谁犯了错儿,最害怕让母亲知道。一次,我捡到了姐姐穿旧的一件红毛衣,喜欢的不得了,可是毛衣总是扎脖子,让我很不舒服。一天,我穿上毛衣时,突然发现不扎了,原来是毛衣领口处有一块旧布缝的里衬。我默默在心里给母亲打了一个“优”,感激了好长时间。结果有一天,洗衣服的母亲问我:“好好的毛衣,缝这东西干嘛?多难看。”我才明白,这是细心的父亲为我缝的。

我父亲喜欢吃面条,母亲常常嗤之以鼻:“一天到晚吃面条,人都吃成面条了,还能有劲儿吗?”父亲不紧不慢地回答:“女孩子要那么大劲儿干嘛?不能个个都是武松啊,哪有那么多的老虎打呀?”

十几岁的时候,我还真见识过母亲“打虎”的劲儿。那天,我跟母亲一起乘公交车,人很多。我和母亲站在车门口,车门打开的一刹那,母亲手臂一抬,一个男人被甩出了车外。原来是个小偷。人被甩出去了,钱包却还在母亲手中。紧接着,车上一片赞叹:“真是好身手!”到家后,我在饭桌上讲述起母亲的战绩,父亲淡淡一笑说:“她那个手,天生就是一对铁锤!”那个年代还没有“铁榔头”这个词,不然,母亲还真是名副其实。

生活在继续。父亲好静,母亲好动;母亲永远在说,父亲永远在听;父亲怕冷,母亲怕热;父亲来去无声,母亲一动就是携风带雨,人还没到家嗓门早上了门。他们好像是一对天生的矛盾体,两个人都在转,却永远不在一个中心点上。然而,这两个矛盾体却交织在一起,从未分离。

我刚结婚的时候一跟丈夫吵架,就跑回娘家。有一次,我坐在娘家的阳台上生气,父亲悄悄来到我身边,说:“丫头,你别老往家里跑啊,要打赢得迎上去啊。”

我说:“你还真叫我和他打架啊?”

父亲说:“不是打架,是斗争,意见不同可以斗争,但目的是寻求和平,人与人之间都得求同存异,你看我和你母亲不也是在斗争中求和平吗?”

父亲可真行,把方法论都用到解决家庭矛盾上了,但细想想,还真有道理。有了父亲的求同存异的理论,我的小家也渐渐平衡了。

2000年,父亲去世了。母亲今年也86岁了。如今的她,有些步履蹒跚,很难再看到当年排球场上叱咤风云的样子。有时候,她嘴上说起对父亲的埋怨,但我知道,其实她心里是始终挂念着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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