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军营观察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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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走近百岁老红军,聆听他们的生命之歌——

永恒的军礼


■中国军网记者 孙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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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红军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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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扬伟大长征精神,追寻革命先辈足迹。中国军网推出“百岁红军的嘱托”系列报道,以全新视角再现历史。

健在的红军老战士均在百岁左右,年龄较大的有107岁,年龄小的也有95岁。他们对广大官兵的殷殷期盼和谆谆嘱托,赋予年轻一代沉甸甸的使命与责任。

这些百岁老红军曾经一次次历尽艰难险阻,一次次突破生死绝境。作为世纪风云的亲历者、见证者,他们的事迹里深藏着一支军队的传奇历史,见证着一个国家的强大复兴。

历史因铭记而永恒,精神因传承而不灭。当年那颗闪闪的红星照耀着他们的岁月,也照耀着我们的未来。今天国家繁荣富强,正是无数英雄前辈赐予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份厚礼。我们当牢记英雄嘱托,接过红色火炬,将青春韶华奉献给伟大祖国。 

这只弯曲的右手再一次敬起了庄严的军礼。

老红军杜宏鉴的手在与记者打招呼时,就像一枝枯干指向天空,好像劲风一吹就会断裂,却又顽强地挺立着。

杜宏鉴刚刚度过了105岁生日。五四运动的风潮席卷全国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童。但10年之后,他干了一件可以称为命运转折点的事——参加共产主义青年团,随后,参加了红军。

和杜宏鉴一样,许许多多人在那时加入了这支被称为红军的队伍。从那时起,红军就成为伴随他们一生的称呼,成为他们这一世永远闪光的印记。

在时光的冲刷下,他们的身躯日渐佝偻,他们的记忆成为点点碎片,但他们执着而坚定的眼神,浓缩着中华民族的坚强。

伤疤·勋章

“活下来就是幸运的”

这只手,在80多年前的一场战斗中落下了残疾——

1935年7月,年轻的杜宏鉴跟随部队与湖南军阀激战。

“团长、连长都牺牲了,我是指导员,得带着战士冲上去……”就像战争电影中的英雄形象,杜宏鉴右手持枪高举过头顶,一招手带着连队冲向敌人阵地。这时,一颗子弹打入了他的右手腕,弹头深深插入手骨与神经之间。

这一仗打得惨烈!直到多年后,当地百姓还经常挖出成堆的白骨。后来,人们把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改名为“白骨湾”。

杜宏鉴在战斗中活了下来,跟随大部队继续长征。由于缺医少药,那颗陷入右手的弹头,直到抵达陕北时才被取出,他从此留下残疾。

杜宏鉴说,“活下来就是幸运的。”在战争年代,这样的幸运不是人人都有。在和平年代,也不是人人都能像杜老一样,坚强地翻越了人生中一座又一座山丘。

记者轻轻握住杜老弯曲的右手。这双手,曾抬起过受伤的战友,掩埋过牺牲的同伴,拿起过战斗的钢枪,也拎起过老伴的菜篮……这双手,曾年轻、丰满、有力,如今干枯瘦削。

“活下来就是幸运的。”老红军王承登在接受采访时说了和杜宏鉴一样的话。

屋外大雨滂沱。望着眼前这位百岁老人,记者不禁在想,他的一生中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

没等提问,王承登便指着自己的左眼说:“这里,差点要了命哦!”

1936年5月,敌人向瓦窑堡大举进攻。在红军学校学习的王承登奉命带领小分队前去阻击敌人。就在王承登猫着腰观察敌情时,一颗子弹冲着他呼啸而来。

子弹直直打入他的左眼下方。鲜血还未染红脸颊,子弹便从他的右耳穿出。

血泊之中,王承登无数次昏过去又醒过来,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右耳再也听不到声音……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讲完,王承登陷入了沉默。

王承登的记忆里,留着自己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还留着许许多多牺牲战友的面孔。

“很多人被冻成了‘石头’……”他忘不了翻越夹金山时的情形。行走在茫茫雪山,脚下都是冰碴子。很多战士脚板开裂,全是一道道的血口子。皑皑白雪上,留下了一个个鲜红的脚印……

正是这一串串血迹斑斑的脚印,蹚出了一条胜利的道路,走出了一个崭新的中国!

歌声·青春

“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阳光洒在一幢小楼上,小楼里传来阵阵歌声:“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炼不怕难。雪山低头迎远客,草毯泥毡扎营盘……”

歌声有些沙哑,却底气十足。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让人难以相信,这歌声来自一位107岁的老人。

此刻,坐在记者面前的老红军秦华礼,手随着歌声扬起,轻轻一划,落下时,刚好唱完。

记者感慨道:“歌词记得好清楚啊!”秦华礼的女儿秦志红笑着说:“怎么会忘?这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出乎记者意料,讲完翻越雪山的经历,秦华礼轻声说:“雪山上的景色是真美,夜晚漫天的星星也很漂亮……”

记者听过许多关于红军过雪山草地的故事,可很少有人像秦华礼一样赞美那时的景色。他一定是个浪漫的人、乐观的人。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面对战友的生离死别,那挂在天际的一颗颗耀眼星斗,究竟给了他怎样的安慰?

歌声洒满了艰辛的长征路,也深深刻进了秦华礼的心中。

99岁的老红军田瑛,也总是把军歌挂在嘴边。一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直到现在仍可以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唱下来。

“每次唱,就要唱几首、唱几遍。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田瑛的儿子乐呵呵地望着母亲。

田瑛越唱越兴奋,眼神无比坚定。岁月带走了她青春的容颜,却抹不去那个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的番号:“我是359旅的!”

“打仗的时候那么年轻,害不害怕呀?”记者在她耳边问。

“不害怕,根本顾不上害怕。来了敌人……就打他们!”田瑛说着,手比画了起来。

她念叨最多的是“年轻时,扯下被面儿系在腰上,就能扭一段大秧歌。”那时的她活泼开朗,招人喜欢。不然,王震将军怎么会亲自做媒,把她介绍给自己的下属呢?

军装·本色

“这身衣裳,我喜欢着哩”

只要一穿上红军的衣裳,曾广昌就像是换了个人——眼里有光,嘴角上扬,用苍老的手摸摸鲜红的领章,再抻抻袖口。

也是在这个时候,105岁的他,会露出孩童一般的笑容,“这身衣裳,我喜欢着哩!”

17岁那年,曾广昌瞒着家人偷偷当了红军。“这个机灵的小鬼”被选送到瑞金红军卫生学校学习。长征开始时,曾广昌被分配到红一军团二师四团卫生队,担任卫生队长。

“敌人派飞机轰炸,十几个团发动总攻。我们打了一天,终于守住了阵地,但伤亡严重。我带着卫生员给大家包扎上药,整个晚上都没合眼。有一个头部、胸腹部都被炸伤的伤员是我的老乡,我一边抢救一边喊着他的名字,可他还是牺牲了……”

湘江战役的故事,平时老人家也会经常讲起。最后挂在他嘴边的,总是一句:“太惨烈了……”

曾广昌的描述只寥寥数十个字,可那背后却包含着血与火的洗礼,包含着奋不顾身的勇气,也包含着对战友深沉的怀念。

一直陪伴在老人身边的军医王晟,时常会在曾广昌讲完故事之后,陷入沉思。他总是在想,如果上了战场,是否也能像年轻的曾广昌一样无所畏惧。他每次都会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军人,向往战场。若那一天真的来临,我也一定可以。”

曾广昌告诉王晟,走出草地后,因为右腿溃烂引发高烧,组织安排他到一户百姓家中养病。高烧刚退,曾广昌就急着要走。那户百姓一再挽留,甚至提出让曾广昌做女婿。曾广昌谢过了人家的好意,去追赶大部队。一路上,他给人放过羊、做过短工,甚至还讨过饭。吃尽苦头的他,终于遇上了一支寻找失散红军的小分队。

那身军装的衣褶里,深藏着那时的苦与累,凝结着那时的伤与痛。抚摸军装,便是与年轻时的自己又一次对话。

在曾广昌的病床边上,放着最近一周的报纸。曾广昌说自己现在已经看不清了,可他还是会努力地阅读黑色加粗的标题。报纸上都是曾广昌最关心的国家大事。

凝望着眼前这位百岁老人,记者不禁感慨:即使只能坐着轮椅出行,即使只能靠放大镜才能看清,即使说几句话就要缓口气,可那股子藏在身体里的气魄,那流淌在血液里的精神,永远不会屈服于时光。相反,因为时光的打磨,他们愈发耀眼。

一次选择 一生信仰

■中国军网记者 杨 帆

每天,我们都在做着选择。这些大大小小无数次的选择,组成了我们或辉煌或平凡的人生。

1933年6月,刚满12岁的索心忠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参加红军。索心忠说,当时红军嫌他太小,不肯收,后来看他机灵,又勤快肯干事,就把他留下了。

长征的时候,皮带、树皮大家都吃过。可是不管粮食如何紧缺,只要有一点能够下肚的,他都是被优先照顾的对象。“那个时候,大家很单纯,哪怕自己不吃,也会把粮食让出来。”索心忠说,如果没有那些战友无私的关爱,他活不下来。

杨克同样在12岁时加入红军。不过此前一年,他就已经是村里儿童团的团长了。

这个小战士不简单——敌人进攻瓦窑堡,上级决定紧急转移。杨克带领24人的担架队,走羊肠小道,穿高山密林,饿了就吃野果子,渴了就喝点泉水。经过5天5夜的艰苦跋涉,终于把12名伤员安全地送到了当时的吴起镇。

已经99岁的老红军薛中天常说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能遇到一个指引正确方向的人。

家中一贫如洗,时年9岁的薛中天辍学后到银匠店当徒工。“每天最多只能睡两小时,老板稍不如意就用鞋底打、鞭子抽,旧伤未好,新伤又添。”

给黑暗中的薛中天点亮微光的,是隔壁裁缝店的师傅。“受了欺负他会安慰我,告诉我摆脱这种不公平就必须要革命。”那时候的薛中天并不明白什么是革命。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师傅是在刑场上,师傅一直在高呼“共产党万岁!”那种凛然正气深深地震撼了他,“共产党”三个字也深深印在了他心里。

后来的事情变得理所当然了。1935年,薛中天参加红军;1936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戎马一生,薛中天始终庆幸自己当初做的那个选择,也感谢那个指引他的师傅。

跟他们做出同样的选择的人还有很多,比如,12岁的姜福义、13岁的阮长桂、15岁的王玉清……以及那些牺牲在征途中的红军战士。他们选择了红军,选择了信仰,并为之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守护荣誉 告慰战友

■中国军网记者 孙智英

独立自由勋章、解放勋章、红星功勋荣誉章、抗美援朝纪念章……一枚枚军功章像等待检阅一样安静地挂在军装上。它们默默讲述着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也寄托着老红军对战友的深深怀念。

101岁的顾昌华在病床上久久未语,眼眶逐渐湿润了,他的思绪似乎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顾昌华说,他最想念的是把他护在身后的老班长。

长征时期,顾昌华三过草地。只有16岁的顾昌华总是被班长拽到身后,不让他在前面开路。老班长时常和他说,要活着走出草地,要看到红军胜利的那天。

有一天,顾昌华看见在前面开道的老班长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栽进了混浊的泥潭里,瞬间黑水泛上来,人就被吞没了。尽管仅隔几米远,顾昌华拼命地跑过去想要拽住老班长,却什么也没拽住……

他带着老班长的愿望,一路走到现在。那一枚枚挂在胸前的军功章,是他对老班长最好的告慰。

100岁的杨焕炳两次翻越雪山。说起长征时期的事,他摆了摆手,哽咽着说:“牺牲的人太多了……活着已是最大的幸福。”

99岁的苏征南参加过数十场战役、战斗,却从不说自己是英雄。他说:“不是谁都能当英雄的,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才是英雄,我的荣誉也是他们的。”

“比起牺牲的战友,我的命是捡来的。”1938年,老红军王志文所在的组织遭到叛徒出卖,身边很多战友都牺牲了。“我是因为出去送信躲过一劫,不然也被抓了。”说到这里,老人的声音很小,头也低下去了。

“这是建军30周年时,毛主席、周总理与海军受阅部队军官的合影,当时毛主席和前排人员握手时,特别有劲儿。毛主席说,‘我们一定要建立强大的人民海军!’”98岁的老红军孙世友谈及珍藏的一幅合影照,一脸的自豪。

“正是有了您这样的英雄,才有了我们现在美好的生活。”听到记者的话,孙世友摇摇头说:“我们称不上英雄,只能说尽了一点点责任,这是中国人都应该有的责任。”

笔挺的旧军装没有一丝褶皱,闪亮的军功章没有一丝暗淡。岁月给年近百岁的老人带来了皱纹和老年斑,但在他们依旧挺拔有力的军礼中,记者仿佛听到他们心底的诺言:战友们请放心,我会用毕生精力守护这份属于我们的荣誉。

芳华不再 情怀依旧

■中国军网记者 李 晶 刘上靖

在一间不算宽敞的房间里,旧沙发、老木桌、褪色的锦旗、泛黄的老照片……时间仿佛在这个空间里变得很慢很慢,却又以另一种方式拓宽了它的厚度,诉说着百岁老红军杨焕炳的峥嵘岁月。

在都市的某一个角落里,一名老人安详地坐在阳台的沙发上,阳光透过树丛,留下斑驳的光影。他放下手中阅读过的报纸,眼神望向远方……眼角的皱纹如同素描线条一般,勾画出老红军苏征南饱经沧桑的人生。

简单朴素,是记者走进每一位老红军家里的第一印象。聆听完他们丰富精彩的故事,又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脑海中反复叠映着那些烽火硝烟。

老红军们面对过战友牺牲的悲痛,也饱尝过战争的苦涩。苦尽甘来,站在当下,许多老红军说得最多的就是:“能活着就已经知足了,还要求什么呢?”

生活中,百岁老红军杨焕炳始终保持着俭朴的作风,衣服总是缝缝补补,舍不得换新的。杨老说:“打仗的时候,冬天都没有棉衣,只穿单衣。”吃饭时,如果锅里还剩几粒米,杨老会用一点水把米冲到碗里,再喝掉。

幸福并感激着,老红军们用自己的方式致敬军旅。

101岁的老红军顾昌华近几年行动不便,但仍坚持在床上比画太极拳的动作活动手臂,坚持生活自理,尽量不麻烦家人和医护人员。

芳华不再,情怀依旧。

“要趁现在尽全力播撒红色的革命种子。”只要身体条件允许,老红军姜福义就会走进学校和部队,讲述革命故事。正如102岁的老红军马志选所说:“如果能为国家贡献力量,就最大程度去做。”

回忆往事,这些老红军半生戎马只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如今,那些慢慢淡去的军旅色彩依然泛着光芒,彰显着老兵的本色。

版式设计:梁 晨

图片摄影:夏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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