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任务是我们营的第一次，也是我们旅的第一次，历史将要在我们手中开创！”火箭军某旅发射三营时任营长李壮在西北高原作战前动员：“同志们，你们入伍时向往的光辉岁月就在眼前，你们建功立业的时机就是此刻。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

凌晨一点半，接岗的老班长董松山听见哨亭内有压抑的啜泣声。

“站岗就站岗，哭个什么劲？”老董心中一半迷惑，一半闹心——任务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怎么还有思想不稳定的？

对过口令，老董的手电光从上到下把哨兵捋了一遍。大衣毛茸茸的领子上夹着灰扑扑的沙土，原本白得反光的胸标也呈现一种不自然的土黄，更重要的是哨兵眼角有泪痕，袖口有一丁点的湿印。

老董杵住了，哨兵肩上才扛了一个细拐，在签岗本的时候，老董淡淡地来了一句：“下次别用袖口擦，不干净，容易得红眼病。”

哨兵一愣怔，离水的鱼儿般张了张嘴，准备离去的背影终究还是转了回来：“班长，我害怕……”

这回轮到老董愣了：“没事，你慢慢说。”

“我以为，营长说的都是真的。大漠孤烟是真的，金戈铁马也是真的，但是，但是……”哨兵杨汉宁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眼角再次有泪水流出，“但是，除了吃苦，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这里什么都没有吗？”老董浑身一抖，原本在脑子里想好的“艰苦奋斗、不怕困难、挑战自我”等等言语瞬间塌了方，放眼望去，唯有漫天黄沙飞扬。

狂风扫来，一阵叽里咕噜。老董知道，那是鸡蛋大的石头被狂风吹得连滚带爬的声音。

老董恍惚了，上午部署转换也赶上这样的狂风，钻进领口袖口的沙子现在还浑身刺痒：一个小队8个人，搭帐篷先支伪装网，那镂空的玩意儿软趴趴的怎么也支不起来。4个人刚想把伪装网往支撑杆上拽，软趴趴的伪装网却又兜了风，力气突然变得大如倔驴，4个人拽伪装网，剩下4个要吃劲扶支撑杆。即使这样，支撑杆还是随风摇晃。中午休息时，老董倒在被风刮得摇摇晃晃的帐篷里睡得却很香甜，与风沙搏斗让他手脚发软，干旱和缺水让他苦不堪言，片刻的休息更显珍贵……

回过神来，老董突然一把揽住列兵杨汉宁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杨汉宁一个趔趄：“我知道，你心里委屈，这确实苦，这7天就睡了21个小时，天天凉水就干粮。但是这苦，吃得值！”

那一晚，所有人的梦，并不香甜。

起床号让两人依旧步履坚定地奔向黄沙飞扬的战位，那一双双带着军人特有执念的双眸，亮如星火……

铆足了劲儿的发射车似乎也在摩拳擦掌，发射车司机李涛感受着它的律动。他知道，演习在即，人车在高度亢奋的状态下，似乎会共振一般微微地颤抖。

一级军士长潘建设偷偷掀开一点防毒面罩，猛吸一口高原特有的冷空气，虽然含氧量低，但好歹比即将飘来的硝烟味好闻。

所有人都支棱着耳朵，等着梯队长张泰峰死死攥在手里的那个对讲机发号施令。

“滋滋啦啦”，对讲机里电波传出。

蔡世葵一个猛子就要往前冲，让潘建设一把薅住：“急什么！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打进来啦？”

“扑哧”，所有人都笑了。大战在即，那喘不过来气的氛围是需要有人调节的。

第一梯队出动了，为首的梯队长没有等来对讲机里的喊话，却听见了来自营地里的警报。高分贝的尖啸声直插耳膜，在带领第一梯队冲出掩蔽区的同时，梯队长喊出了口号。

“三营五连——”

“必胜！必胜！”

年轻的身影似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腾腾腾腾——嗡。”警报信号几乎是和发射车的怒吼同时响起，久经战阵的李涛早已练就了过硬的驾驶技术，副驾驶高青磊刚听到李涛一句“坐稳啦”，数十吨重的发射车便呼啸而出，扬起滚滚黄尘。

前往场坪的数公里道路并不太平，核化沾染、道路受阻、卫星临空、敌特袭扰……通过后视镜，李涛看到有的车辆掉了队，那些掉队的战车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懊丧地熄了火。李涛有些后怕，却也有些亢奋，牢牢把握着方向盘。

“快快快，赶紧去场坪。”第一梯队潘建设所在的突击组向场坪猛冲。

一起出发的20人，现在就剩一半了。先前的蔡世葵想抢时间，没注意头上的无人机，刚出掩蔽区就被判了个“阵亡”。

无人机从头上盘旋两分钟才走，这是专门给突击组下的特情。李壮营长的原话是：“什么是突击组？突击突击，脚板子比车轮子跑得慢那叫突击吗？”这位一心向战的军人，试图用极限突破极限。

到达场坪，梯队长因敌偷袭被“红牌罚下”，接替梯队长的潘建设开始大规模调度：“我们已经晚了，再不加快进度，后果不堪设想。”扫清场坪，对点布线，一切都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展开，10个人赶上了原先20人的进度，可是潘建设还嫌不够。

熟悉的轰鸣声由远而近，潘建设连吼带比划：“大车来了，让道让道！”看见坐在驾驶舱里的司机是李涛时，潘建设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李涛转头看了过来，俩人的目光对到一个点上——

“平时的付出，就为了这一刻。”

突击组在发射车周围布下烟幕，四散警戒，号手借助烟幕的掩护，熟练地开始操作。

站在远处的参谋长在大风中岿然不动，他看着导弹巍然而起，抬起左腕看表——时间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