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军营观察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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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火箭军某旅发射五营一连一排一班班长侯长岭——

梦想的腾飞需要一个个接力者


■本报记者  贺逸舒  通讯员  程鹏宇

火箭军某旅发射五营一连一排一班班长兼发射技师侯长岭(右三)和战友们完成任务归来。王雨蒙摄

礼堂里,士兵们有些躁动。这个晚上,他们将见证一个独属于火箭军部队官兵的高光时刻——火箭军“十大砺剑尖兵”颁奖典礼。

荣誉属于火箭军某旅发射五营一连一排一班班长侯长岭。当主持人念出他的名字时,全场沸腾了。一班的战友们挺直了腰板,手掌拍得通红。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侯长岭胸前戴满勋章,昂首阔步走上颁奖台。金色的灯光从头顶落下,在他的勋章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一名导弹老兵的光芒,也是大山深处一群士兵的光芒。在那里,他们一次次在导弹腾飞的尾焰中,见证梦想的力量。

“做不到第一,就感觉对不起肩上这么多的‘一’”

时隔多年,火箭军士官学校教授韩奎侠,再一次见到了她的学生侯长岭,师生二人都很激动。

刚上军校那年,侯长岭才19岁。韩教授现在还记得,人高马大的侯长岭坐在讲台下,渴求知识的眼神像雏鸟渴望食物一样。

作为优秀学员,侯长岭在2006年入了党。毕业时,他取得了每门课90分以上、专业总评第一名的好成绩。那一年,他荣立了军旅生涯第一个三等功。

师生二人的那次见面,是在火箭军2016年高级士官培训答辩会上。侯长岭是那一批高级士官中最年轻的一个。作为考官,韩教授对侯长岭的答辩格外满意。那一次,侯长岭的毕业论文被学校评为优秀论文。

几年后,师生俩在一次专业座谈会上再次相遇。侯长岭作为主要发言人之一,向韩教授介绍单位新装备的学习情况。

听完侯长岭的介绍,韩教授有些吃惊——自己对新装备实际应用情况的了解,已经赶不上她的学生了。

当侯长岭把韩教授带到新装备模拟训练器材前,她更惊喜了——

那是一个和新型号装备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庞然大物,从外形大小到原理性能都很接近,基本可以满足90%以上日常训练要求。特别是它的内置系统,还可以随着新型号装备的调整而不断升级。

作为旅里第一批学习新装备的官兵,侯长岭和战友们一直在思考他们能做些什么。最终,在单位技术骨干带领下,他们制作出了一套新装备模拟训练器材。

“我们可以等装备,不能让装备等我们。”侯长岭说,“我总有一种感觉,装备形成作战能力后,是我和战友在保护国家;还没有形成战斗力时,我们就是在吃国家的‘软饭’。”

熟悉侯长岭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急性子。只要有了目标,他就要拼命去实现。

在厂方学习新装备那段时间,真是一段昏天黑地的日子。一边学习装备操作使用,一边琢磨制作模拟训练器材,侯长岭和战友们忙得不可开交。

那时,侯长岭吃早饭,总会顺便带上几个馒头当午饭,有时候再加一根黄瓜或一块豆腐。中午,他们从不休息,草草吃了午饭,“逮”住几个没下班的工人师傅,赶紧追上去请教。

晚上下班回去,侯长岭再累也要总结一天学习收获。因为需要背记理解的知识点特别多,他经常学到凌晨。“虽然苦,可心里觉得值。”侯长岭说。

制作模拟训练器材这个计划,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好。有人嫌花费大,有人担忧最后做出来的只是一个“空壳”。但是,侯长岭和战友们顶住了压力,10个月做出这个大家都满意的模拟训练器材。

上军校时,侯长岭是一系学员一队的副队长。下部队后,他又成了一连一排一班的班长。侯长岭在班里贴上了一幅标语——“一字在前、一班当先”。这是他对班里士兵的要求,更是对自己的要求,“做不到第一,就感觉对不起肩上这么多的‘一’。”

侯长岭一直对自己的专业水平很自信。那年,侯长岭是某型导弹实弹发射任务专家组里唯一的一名士兵。即将持证上岗前,他被一名资深专家拦住了:“一个士官怎么能担任如此重要任务的把关?我必须亲自考一考。”

当时,场面有点尴尬。院校的教授、厂家的专家、基地的技术军官都盯着这名年轻的士官。侯长岭坦然接受了“加试”。

专家提问速度越来越快,侯长岭回答得也越来越快。渐渐地,专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柔和。最终,侯长岭用过硬的专业知识,赢得了专家组的“准入证”。

正是在那次任务中,侯长岭以最快速度排除了导弹发射中出现的故障,荣立二等功。

今年年初,侯长岭受邀前往北京参加火箭军“十大砺剑尖兵”颁奖典礼。在高铁站接受安检时,仪器“嘀嘀”直响。侯长岭把行李箱带到一旁放倒,轻轻拉开了拉链。

就像是阿里巴巴打开了藏宝库的大门,侯长岭箱子里的“宝贝”展现在众人面前——一件笔挺的军装上,整整齐齐挂着四排闪闪发亮的军功章。

安检人员不由地发出惊叹,一旁的旅客围了过来,连巡逻的警察也好奇地过来围观。

作为一名在大山深处执掌“大国长剑”的士官,侯长岭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机会并不多。“像这次把所有军功章都戴上的情况,也不过5次。”侯长岭的心里其实有一点兴奋。但是他知道,此时人们的惊叹更多是对军人这个职业的崇敬。

侯长岭家中有个柜子,专门用来存放他获得的各种荣誉。除了有新勋章或证书要放进去,柜门很少打开。

在侯长岭看来,他享受的是获得荣誉的过程,而不是已经获得的荣誉。“就像张富清老英雄说的那样,‘我有什么资格来标榜自己,到处炫耀自己。’”侯长岭说。

2018年底,侯长岭所在部队迎来了换装转型的新机遇。这一年,他的中级士官服役期已满。相熟的厂家向他发出邀请。一面是留在部队重新学习新装备的挑战,一面是带着荣耀回归安稳的生活,侯长岭最终还是决定留下。

侯长岭一直有个梦想:“如果哪一天这型新导弹有了士官指挥长,我希望我是第一个!”为了这个梦想,他一直在为自己蓄能,随时做好准备。

“如果哪一天它退役了,我一定会流泪”

国庆70周年阅兵时,侯长岭正在厂家学习。

他和厂家的工人师傅们坐在一起,共同收看了这场盛典。当导弹方队压轴出场时,现场的氛围一下子更热烈了——

“这个是从我们厂出去的”“那个是我亲手组装的”……看着熟悉的装备缓缓驶来,听着工人师傅们热切交谈,侯长岭的心里又激动又自豪。“那种滋味儿,仿佛看着自己家的孩子金榜题名,抑制不住地兴奋。”

说起“东风快递”,不少军迷都讲得头头是道,但谁也不会比这群人更了解。对侯长岭而言,这些装备就是他无声的战友。

这些年,侯长岭和导弹发射车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家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他亲切地把导弹发射车称为“老伙计”。每当重大任务前,侯长岭都会拍着车身念叨:“老伙计,你可一定要给力啊!”

侯长岭了解这个钢铁“兄弟”的每一部分构造。每次训练结束,他都要仔仔细细把它重新保养一次。“如果哪一天它退役了,我一定会流泪。”侯长岭说。

侯长岭最不喜欢的就是离别。每次参加连队举行的老兵退伍仪式,他就会在心里默默盘算自己还能干几年。幸运的是,34岁的他还年轻,有足够多的时间实现自己的抱负。

关于军人这个职业,侯长岭最初的想法就是:解放军要为老百姓做事。

侯长岭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场特大洪水袭来,全家被洪水围困。那时,在他眼中,解放军就像是神话中的孙悟空一样从天而降,把全家和乡亲们都救了出来。

从那时起,“当解放军,为老百姓做事”成了侯长岭的人生目标。

2016年,又一场洪水席卷而来,赣江告危。侯长岭跟随部队前往南昌市进贤县马咀堤支援。

大堤危紧,必须进行水下作业固定圩堤。侯长岭纵身一跃,第一个跳了下去。“我是班长、是党员,我当然要先跳。”他说。

一天,侯长岭和家人一起吃饭。女儿兴奋地告诉他:“爸爸,我当班长了!你是班长,我也是班长,我要当比你更大的‘官’,比你更厉害。”

侯长岭乐了。

“一个好兵,要能守好自己的阵地,完成好自己的任务,把自己的专业做到极致。”侯长岭经常和班里的战友这样交流。

作为中国最神秘的军种,火箭军部队或驻扎在深山老林,或隐藏在戈壁荒漠,总是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远离大众目光,是火箭军部队的常态。更多时候,“侯长岭们”都是铆在自己的阵地琢磨专业。

侯长岭所在单位,是全军英模、原第二炮兵副参谋长杨业功的老部队。当年杨业功带领官兵在一个废弃厂房安营扎寨、白手起家,编写出数十万字新型导弹专业理论教材,探索出新型导弹训练方法。

白手起家、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支部队的优良传统延续至今。

侯长岭还记得,当年老营长李传强是如何一步一个脚印把新组建的单位带到了火箭军的先进行列,手把手地把自己这个新上任的班长培养成了全军典型。

现在,侯长岭接过了接力棒。他带兵格外严格细致。很多新兵最开始不能理解,为什么要穿着全套防护服一遍又一遍练习操作?为什么检修装备时,每拧紧一个螺丝、拆卸一个阀门、整修一个部件,都要用油漆做好标记?

直到年终考核时,他们拿了第一才发现,自己的成长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班的同期兵。

侯长岭也是这么成长过来的,一点点养成细致的习惯,严格要求自己,直到成为一名“精兵”。

每当班里的战友过生日,侯长岭就会给妻子打电话,嘱托她去买个生日蛋糕,做一碗长寿面。侯长岭记得班里每一名战友的生日,对他们像兄弟一般亲。

董子豪是侯长岭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刚入伍时,董子豪家里出了事,要紧急赶回家。“那时,我不知道路线,是侯班长帮我订了车票,画好路线。怕我坐错车,每到倒车的时候,他就给我打电话提醒。那一夜,我倒了3趟车,班长一夜都没睡好。”董子豪一直记着班长的关怀,并把这份情意转化成学好专业的动力。

现在,董子豪已经成长为全旅最年轻的导弹发射车司机。“作为班长,能看到越来越多年轻骨干活跃在导弹发射架下,这也是我继续走下去的原因。”侯长岭说。

“就以这漂亮的尾焰,作为献给母亲的生日礼物吧”

侯长岭敬佩的“兵王”王忠心最近退休了。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忍不住“刷”新闻,关注一下老班长的动态。

看到王忠心回到安徽老家钓鱼种菜,给母亲做饭、洗脚,侯长岭羡慕极了。“别人都看老班长光荣退休特别荣耀,我却羡慕他终于有机会守在老母亲身边尽孝。”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侯长岭心中永远的痛。

那年,导弹实弹发射任务前,他刚刚告别了病重的母亲,回到单位。

休假20多天,他一直陪伴着母亲。“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像儿子的时候就是那20多天。”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侯长岭眼睛湿润了。

帮母亲扎起头发、擦干净脸,推着她做完透析再抱上病床……自从当兵离家后,他再也没有像这样亲近过母亲。

他抱过妻子,抱过孩子,甚至还抱过自己的兵。但抱起自己的母亲,侯长岭还是第一次。

当初那个硬气、健朗的母亲,在自己怀里是那么轻、那么脆弱,仿佛一朵快凋零的花,稍微一用劲儿就会碎了。

儿子的陪伴,让病中的母亲精神越来越好了。可母亲发现,儿子接打电话越来越频繁。大概发现了什么,母亲一个劲儿催着儿子赶紧回部队。侯长岭万分不舍,也只能辞别母亲,回到战位。

任务越来越近,侯长岭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他的工作计划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留出休息时间。每天结束工作,和母亲打完电话,他倒头就睡。

侯长岭偶尔会做梦,梦到母亲,梦到熟悉的“老伙计”,但更多时候是一片空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实弹发射那天。那一次,侯长岭打出了那个型号导弹的历史最好成绩。

“我们火箭军的生活,好比铸剑。平时学习训练的过程,就是在炉中一锤一锤把剑胚铸造成型。点火发射,就如剑胚入水冷却。”侯长岭说,发射那一瞬间迸发出的光和热,最令他痴迷。

那天,戈壁滩天气微凉。侯长岭坐在车里,看着导弹划过天空,拖出一道长长的尾焰。

“这个弹,打得不错。”侯长岭想。那一天,恰好是母亲生日,“就以这漂亮的尾焰,作为献给母亲的生日礼物吧!”

没想到,这成了母亲的最后一个生日。这份特殊的礼物,如今母亲再也收不到了。

圆满完成实弹发射任务,侯长岭又被派去学习深造。因为机会实在难得,侯长岭本来想学习一结束就赶回家看母亲。没过几天,姐姐在电话中哽咽地告诉他,母亲不在了。

那天晚上,侯长岭乘坐高铁往家里赶。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光点,侯长岭脑子里全是母亲的样子。他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在车厢里潸然泪下……

去年12月25日,锣鼓声中,胸前挂满勋章的侯长岭,在众人拥簇中将“二等功”喜报送到安徽老家亲人手中。

这是何等光荣的事情!父亲笑眯了眼。此时此刻,侯长岭最想分享这个喜讯的母亲却已经不在了。

第二天清晨,侯长岭来到墓地祭拜母亲。他跪在母亲的墓碑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每一个军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家庭的默默付出。当一个人选择将自己交付给国家,他就一定会经历忠与孝、家与国的抉择。

新兵下连时,侯长岭分到警卫连,给导弹站岗。看着别人发射导弹,他心里痒痒的。

那时,发射营的班长们是侯长岭最羡慕的人。看着几十吨重的导弹发射车在他们手里服服帖帖,侯长岭做梦都想成为像那些班长一样的兵。

后来,在侯长岭的坚持和努力下,他终于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每当看到新兵投向他的羡慕眼神,他就会鼓励他们:“抓紧赶上来,梦想的腾飞需要一个个接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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