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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纵死犹闻侠骨香

——品读王维的边塞诗


■邓一非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王维的组诗《少年行》,塑造了武艺超群、为国奋战沙场的热血男儿形象。全诗雄浑豪迈、器宇轩昂,特别是“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两句,以“苦”和“香”直抒胸臆、点化诗魂、彰显情志,给人以直面苦乐与生死的强烈心灵震撼。

王维是唐代在诗歌、绘画等方面颇有成就的艺术家,26岁以监察御史从军到边塞,后官至尚书右丞。他诗才超群,17岁便写有“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佳句,虽是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人物,但创作了许多出色的边塞诗,其诗有“词秀调雅,意新理惬,在泉成珠,著壁成绘”的美誉,被称为“诗佛”,与李白、杜甫并列为盛唐诗坛的三大家。他的边塞诗,描绘壮美的边塞风光,反映艰苦的戍边生活,表现将士的战斗风貌和英雄气概,写景表意浑然一体,创造了意象雄奇、诗境昂扬、气韵流畅的独特艺术风格。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在出使途中触景生情,写下了《使至塞上》这首五律名篇。诗中以一“出”一“入”形象道出路途之遥远、赴边之艰辛,以一“直”一“圆”直观描摹塞外之苍茫寥廓、景色之壮美瑰丽,如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通俗自然且劲拔真切,韵律优美又意境深远,表现了诗人的豪壮情怀和对戍边将士的深深敬慕。从“笳悲马嘶乱,争渡金河水”到“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从“都护军书至,匈奴围酒泉”到“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烟”,从“绝域阳关道,胡烟与塞尘”到“三春时有雁,万里少人行”,从“黄云断春色,画角起边愁”到“瀚海经年到,交河出塞流”,给人以极富画面感的视觉想象和冲击。诗人擅于以写景烘托气氛、创设意境,形成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审美趣向和艺术特色,让边塞诗在思想和情感表达上更具感染力、穿透力。由“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的清新明媚景色,引出“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肺腑之言,借景反衬,韵味隽永,这样的辞别壮行,怎能不引发古往今来人们心弦的强烈共鸣。

诗之魂,在于写人的精神。王维的边塞诗作,在表现戍边人以身许国、建功疆场的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精神上,有着独到而精彩的艺术开掘。七言长诗《老将行》,叙述了一位军中老将慷慨壮烈的人生经历。“步行夺取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是年轻时的机智果敢、神勇无畏;“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是中年时的领兵征伐、战功赫赫;“自从弃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是遭到遗弃而沉寂抑郁;“路旁时卖故侯瓜,门前学种先生柳”,是沦落到耕种叫卖为生计的可怜境地;“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是边防紧急、催召将士开赴前线;“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是毅然取出久藏的征衣宝剑;“愿得燕弓射大将,耻令越甲鸣吾君”,是愿领命出征而以国门无守为最大耻辱;“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立功勋”,是重返战场、再建功勋的雄心壮志。全诗层层递进、气运贯通、真切感人,透射出老将命运多舛而壮心不已、不恋仕途而忠贞报国的精神风骨,堪称以律诗刻画人物的经典之作。《燕支行》一诗,展开了一幅将军率部征战沙场的战争全景图。从“画戟雕戈白日寒,连旗大旆黄尘没”的雄壮出征,“叠鼓遥翻瀚海波,鸣笳乱动天山月”的威猛阵势,到“拔剑已断天骄臂,归鞍共饮月支头”的必胜信念;从“汉兵大呼一当百,虏骑相看哭且愁”的奋勇杀敌,到“教战虽令赴汤火,终知上将先伐谋”的智勇善战;展现了“汉家大将才且雄”的英姿风采,颂扬了“身作长城玉塞中”的英雄气概和民族精魂。

王维前期边塞诗有较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亲赴边塞后,使他更关注戍边将士的情感世界,诗的内容更加丰富、情调更为深沉,增强了对社会现实的表现力。“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出塞作》描写面对凶猛强悍的外敌,唐军严阵以待,展现出不畏强敌、沙场称雄、敢于胜利的昂扬战斗意志。“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馀。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数附书。”《伊州歌》通过描写对远征丈夫的切切思念,从侧面反映了戍卒征夫所付出的艰辛。“凉州城外少行人,百尺峰头望虏尘。健儿击鼓吹羌笛,共赛城东越骑神。”《凉州赛神》用偏僻苍凉的边地同欢庆热闹的场景进行对比,表现了军民协力守护家园的坚定意志。“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双泪流。”《陇头吟》直指军中有功不赏、赏罚不公的现象,表达了对戍边将士遭受不公正待遇的同情和愤懑。置身边塞的真切体验,让诗人的情思具有了强烈的现实感和边塞意识,从而获得思想和艺术表达的更高境界。

“忘身辞凤阙,报国取龙庭。岂学书生辈,窗间老一经”,愿做以身许国的勇士,不做皓首穷经的书生;“见逐张征虏,今思霍冠军”“慷慨倚长剑,高歌一送君”,追慕建功疆场的英雄,当有仗剑卫国的壮志;这寄予赴边友人的殷殷赠言,也正是诗人爱国情怀和远大抱负的真切表露。品读王维的边塞诗,那一幅幅边关壮景激荡着对大好河山的挚爱之情,一个个戍边人物凝聚着舍身报国的忠烈之志,带给人们对民族精神的感悟和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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