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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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话剧《前线》——

历久弥新的胜战之思


■谷海慧

暗蓝的灯光,弥漫的烟气,轻声环绕的俄文歌《华沙曲》,延伸到观众席的沙包,横七竖八地躺伏在工事上的战士……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排演的话剧《前线》,以沉浸式剧场设计,让观众从走进剧场开始,便在时光流转中仿佛置身于1941年底苏联卫国战争的前线。

这里是战火纷飞的前线,也是思想交锋的前线。总指挥戈尔洛夫既没有精准的情报来源,又缺乏现代战争意识,只凭经验下判断,不断下达错误命令,导致苏军夺取柯洛柯尔车站的计划迟迟未能实现。苏德双方在柯洛柯尔车站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两个多月了。戏开场时,戈尔洛夫刚刚获得第4枚勋章。前线总指挥部里喜气洋洋,记者采访、部下庆功;而战场上,战士们正忍饥受冻,疑团难解。此前,年轻的近卫军军长欧格涅夫,率领部队夺回过城市、打跑过敌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在作战中敢于违反总指挥的命令。现在,作为要塞、堡垒和进攻跳板的柯洛柯尔车站的胶着战况,进一步激化了戈尔洛夫和欧格涅夫在作战观念上的矛盾。

戈尔洛夫只在乡村小学念了三年书就开始打仗,在内战中战功显赫。他以自己的实战经验为荣,自称“不是理论家,而是一匹老战马”。只是,他的经验停留在人海战术和英勇拼杀上,而他本人也没有学习新的战争理论和军事文化的意愿。这一点,不仅体现在他对新一代指挥官欧格涅夫的讥讽上,也体现在他跟妹妹米朗的争论中。不管是什么天才青年指挥员,只要没有和自己一起参加过内战,戈尔洛夫就会瞧不起对方。因此,他会说:“欧格涅夫他懂得什么战争?我们打败14个国家的时候,他还在桌子底下爬哩。战胜任何敌人,不是靠无线电通信联络,而是凭英勇、果敢。”在他看来,没参加过内战的欧格涅夫不过是纸上谈兵的书本战略家。戈尔洛夫的战略思想以数量为核心,因此他激烈反对作为飞机研发专家的妹妹米朗的“质量论”和“速度论”。

作为新一代将领,欧格涅夫一方面明白戈尔洛夫的内战经验不足以应对眼前的战争,另一方面深知情报信息与技术进步对战争制胜的重要性。因此,在不缺乏戈尔洛夫推崇的精神力量的同时,欧格涅夫反对戈尔洛夫过时的作战经验,而是根据战场形势分析判断敌军行动路线,不顾戈尔洛夫“命令一定得准确执行”的警告,攻打下了柯洛柯尔车站。

在一老一少、一新一旧的对比中,《前线》传达了进步的军事观念:只有与时俱进,才能跟得上现代战争的步伐。指挥员只有不断学习、不断进步,才不会落后、不会被淘汰。

戈尔洛夫的问题,不仅在于他经验过时、观念老旧,更在于他不肯学习、抱残守缺。苏联作家柯尔涅楚克在1942年9月发表的三幕五场话剧《前线》,成功塑造了戈尔洛夫的形象。这部话剧一经发表,便被部队在战斗间隙演出,教育了苏联红军中大大小小的“戈尔洛夫”们,并于1944年译介到中国。毛泽东同志读后,立即推荐给《解放日报》作了连载,并指出:“应该以戈尔洛夫为戒……紧紧地同时代一起走。”在毛泽东主席推荐下,这部剧对整顿党内风气、鼓舞战斗精神产生了深刻影响。2013年11月,习主席在视察部队时重提《前线》。他强调:“现在不少人嘴上说的是明天的战争、实际准备的是昨天的战争。我们千万不要做苏联话剧《前线》中那个故步自封的戈尔洛夫。”由此,我们看到,《前线》具有超越时代的价值。这份价值就体现在:军队不但要能冲在实战的前线,而且要始终战斗在观念的前线;现代化不仅是武器现代化,更是观念现代化。

除了表达“胜战之思”这一深刻主题,话剧《前线》的艺术张力也是这部作品成功的法门。整体看,这部作品是激烈的,无论新旧作战观念的碰撞,还是战场上的正面冲突,都赋予了这部作品硬碰硬的刚性。戈尔洛夫的论战对手主要有三个:欧格涅夫、米朗和盖达尔。如果说欧格涅夫和米朗对戈尔洛夫的观念反对是直接、干脆的,那盖达尔则委婉温和得多。但无论哪种态度,都以箭在弦上之势增加了剧情的紧张度,展现出作品的理性风格与魅力。同时,在持续的观念冲突中,作品没有忘记穿插一些动情片段,譬如前线战士共享一封家书、欧格涅夫在父亲遇难后表达的痛与恨、戈尔洛夫爱子阵亡后克制的悲伤等。这些片段舒缓了绷直的情节,在情感深处实现了剧情的张弛。

讽刺艺术在《前线》中也运用得非常巧妙。不消说戈尔洛夫是作者讽刺的重点,对他的讽刺隐含在对这个形象的塑造中。作者仿佛运用了中国画的多种“染”法,让戈尔洛夫言谈举止中无意识的自得与自信,既底色鲜明又浓淡有度,自然而然地实现了作者的讽刺意图。作者虽然意在批评戈尔洛夫落后守旧而又盲目自信,但因为对这个人物还怀有深厚的感情而不忍丑化,对记者客里空、情报处长乌季维基内伊上校、通信联络处主任赫利朋等人则加大了讽刺力度。客里空以小说笔法写战地实录,还振振有词:“假如我只写我所看见的,那我就不能每天写文章了,我就一辈子也休想这样出名了。”他甚至不经过采访就虚构臆造,尽显名利之徒本色。靠猜想提供情报的乌季维基内伊,以“可能”“我想”“也许”“大概”为情报依据,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善于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赫利朋,显然就是米朗痛恨的“糊涂虫、拍马屁的、会钻营的、卑鄙的家伙”。正是这些占据重要岗位的形形色色的人,跟戈尔洛夫一起影响了前线作战的胜利进程。剧中更有怪现象——在战士们的议论中,据说加里宁每天要发二百来个、甚至三百个人的勋章,所有的人因为高兴,用力地和他握手,他就这样累病、握病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传闻令人啼笑皆非,瞬间消解了开场时戈尔洛夫所获勋章的神圣性。虽然讽刺艺术贯穿《前线》始终,但因为面对的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讽刺的目的在于警醒,因此,作者的态度总体上并不辛辣,而是温和客气地点到即止。

《前线》在上世纪40年代的延安和全国抗日根据地、抗战胜利后的解放区多次演出后,时隔70多年,再度在中国舞台上演。这是一件盛事,也是一个挑战。选取这样一部主题意义深刻、艺术底蕴深厚的剧作进行舞台呈现,可见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创作者们的眼光,也足以考察他们的艺术功力。该院专家与青年学子共同完成了《前线》的舞台呈现,在富于创意的沉浸式剧场和充满激情的演出中,没有辜负这部剧作的金属质地。演出让观众反复回味这部剧作的深刻主题:我们的人民军队始终要在观念的前线激战,与未来战争赛跑。

上图:话剧《前线》剧照。

程子健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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