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冬天，辽南连续落下几场大雪。在雪山环抱的小山村，我穿上肥大的绿军装，怀着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应征入伍。

我们在吉林市火车站下了火车，又换乘汽车，终于在深夜到达炮兵教导团驻扎的村庄。连队营房是一排瓦房，每班10个新兵，分住上下铺。开训不久，就赶上过春节。大年三十那天下午，连队炊事班拌好饺子馅，连同面粉下发各班。一大盆饺子馅和一大盆面粉，都是我和另一个新兵抬到班里的。班长问：“谁在家包过饺子？”我们都摇头。

“大家听我讲，咱班是全连第一班，是站排头的班。这次包饺子也不例外，一班必须站排头。”看着班长的拳头有力地挥舞了一下，我们心里却没底，不知道包饺子怎么才能站排头。这时，班长挽起袖子，开始了他领导全班站排头的“三部曲”。

班长先是传授技艺，在我们中培养能手。包饺子嘛，就是拌馅、和面、擀面皮……班长略显白净的面孔，严肃得好像马上准备打仗。

“和面是技术活，热水和面，面会烫死；冷水和面，面皮发硬；温水和面，煮出的饺子软润可口。水温以不烫手为宜。往面盆里倒温水，边倒边用筷子搅面。”班长边讲边示范，“添水要少加勤添，控制量。这就像炮兵使用计算盘一样精细计算。”我们在一旁手学心记。

揉面时，班长说：“这揉面，跟做思想工作一样，不能急，耐心细揉，以揉增韧。”我们学着班长的样子揉面。

“揉面，要达到盆光，面团圆润如白玉。揉好后放在面盆里醒上一会儿，以增柔度。”班长提醒道。

没一会儿，班长从面盆中揪下拳头大的面团，放在面板上揉起来，然后右手插进面团，捏成环形面柱，约拇指粗细便掐开，揪成剂子，撒上面粉，擀压成饺子皮。大家屏气凝神盯着班长的动作。

班长说：“擀面皮，好比炮兵操作方向盘对着分划旋转一样，旋转着擀，做到中间厚周边薄。”我学着班长的样子，揪下一块面团，揉起来……其他新兵也纷纷动手，很快桌面上剂子成堆、面皮成沓。

班长左手拎起一张厚度适中的面皮，托于左手掌，右手中的筷子夹起一块蛋黄大小的馅儿，居中压实，右手拇指和食指对捏，一只饱满肚大带花边的饺子就诞生了。班长说：“部队包的饺子要有部队的样子，造型要饱满坚挺，摆放要整齐有序。”

随后，班长因人分工，力大的揉面，擀皮好的擀皮，手快的包饺子，手慢的准备帘子。由班长亲自揪剂子，我们则分头协作。其间，班长还派出两名新兵去侦察，以上厕所名义装作不经意地到各班转了转。两名新兵很快回来报告：“二班长正在训斥新兵悟性差，修补新兵包坏的饺子；三班进度不慢，但饺子的造型很不入眼；四班和七班包饺子人手多，进度和质量和咱班有一拼。”

“集中主力包饺子的经验值得借鉴，训斥新兵或返工的做法不可取。”班长立即对本班人员做了重新部署：班长带3个手脚麻利的新兵负责包饺子，擀皮的兼揉面……班长叮嘱大家：“确保质量，加速推进，杜绝返工。”

班长正在摆兵布阵时，连长来到一班。听班长讲得一套套的，再看全班铆着劲地干，连长红红的脸膛绽开笑颜：“行啊，一班！包饺子包出训练招数和思想工作来，还包出战略思想和战术动作来。”触景生情，连长表扬了我们班长炮兵测绘专业厉害，在全师都有名。我们都向班长投去崇敬的目光。

班长笑着说：“在部队，包饺子比赛也是打仗。”

连长笑眯眯地离开一班，巡视其他班去了。一班的饺子一排排诞生在面板上，两个盖帘摆满了。我问班长怎么办？班长扫视四周，目光锁定在门口：“把门卸下来。”我和另一个新兵冲上去，两下就把门卸下来了，一个新兵立即把自己崭新的白床单铺上门板……

包完饺子，我们满脸都是自信，兴高采烈地把饺子抬到饭堂，放在一班饭桌上。其他班也陆续地抬来本班的饺子。整个饭堂的餐桌上，白胖胖的饺子都摆放整齐，像一队队等待检阅的方阵。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我们慢慢品味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其间，连长还进行了讲评：“过年包饺子，各班都有招法，比出了大局观念、比出了水平、比出了谋略，也比出了组织力和执行力。这方面，一班更胜一筹。一班长把这次活动当作一场战斗来打，组织严密、指挥得当、战略灵活，把包饺子活动组织成技术传授、军事训练演示、思想政治工作展示……”说到这里，连长扫视全场，动情地说：“一班就是第一班，就是要站在全连排头。”

“哗”，饭堂里响起一片掌声。我们班新兵的笑容尤其灿烂。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仿佛也在为我们助兴。那年除夕夜，我们都兴奋得忘了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