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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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父亲是个兵


■程继龙

我父亲是地道的农民,家里上推几代也是,但我父亲年轻时当过兵。小时候,他常给我和两个姐姐讲述当兵时的经历。

听父亲说,那年元旦一过,他就披红挂彩,在锣鼓喧天的氛围中辞别了家人乡亲,踏上了西去当兵的路途。父亲和众多新兵在宝鸡火车站,坐上了绿皮闷罐车,目的地是遥远的新疆。这是父亲第一次出远门,那年他18岁。暮色中的天水,是他眼中的大城市,灯火辉煌。兰州是更大的城市,他们挤在车厢尾部争着看大铁桥、黄河。黄河水量并不大,浑浊,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在张掖,他们看到了戈壁滩上成群结队的骆驼,戴着“火车头”棉帽的牧民。在嘉峪关,他们看到了雄伟的长城……一路饱览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列车终于到达了乌鲁木齐。

然后就是盛大的新兵欢迎活动,一连好几晚。父亲说,自己当时激动得都睡不着觉。新兵训练,苦日子来了。站军姿站得脚腿肿胀;最难受的是射击训练,要长时间趴在结了冰的地面上保持瞄准姿势。新兵训练结束时,他射击得了29分,满分是30分。

新兵训练完成后,他们唱着军歌回到连队:“革命大家庭,官兵亲又亲。五湖四海到一起,同是一条心。”

父亲下连后被分在了机枪连。打重机枪,三人一挺枪,枪械重,要求高。在训练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汗。父亲说,他的战友都是铁人、英雄,遇到困难都争先上。

最难忘的是野营拉练,团长率队,战马驮着辎重,士兵们背着枪、干粮,一路披荆斩棘,挖战壕、打坦克、练射击。有时一天急行军一二百里,都是靠双脚走。晚上野营,找个平坦的地方,就卸下行李,用随身携带的钢锹,把齐膝深的积雪铲开,清理掉石子儿,露出地皮。时间紧迫,来不及支帐篷,大家就直接打开毛毯铺在地上,士兵两人合睡,军大衣盖在身上,军帽捂在脸上。我问父亲,那么冷睡得着吗?父亲说,行军一天,人困马乏,站着都能睡着。有时正睡得香甜,起床号吹响了!火速收拾铺盖、打背包,又开始了赶路。睡觉时呼出的热气,在帽子的绒毛上结成了冰碴子。半夜寒风呼啸,一望无际的雪原,月亮在头顶又大又亮,照得犹如白天。天山的身影耸立在地平线上,山顶在月光下泛着白森森的光。为了提神,领导带头唱起了军歌。嘹亮的歌声响彻雪野,绵延十几里。大家热血沸腾,感觉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有时候一两天找不到村落,只能就地取水喝,水又苦又咸,烧开稍微沉淀一下,放点茶叶硬着头皮往下咽。最愉快的是到了村镇,可以稍作休整。老百姓欢迎人民子弟兵,大家住在老百姓家里,自发地给村庄里修桥、铺路,农忙时帮着收庄稼、摘棉花。他们的口号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军民一家亲”。

部队是一个温暖的地方。最感人的是,晚上熄灯后,连长、指导员来查铺,悄悄地给士兵们盖好被子。父亲还得过一次嘉奖。一次,战友们都执行任务去了,他负责帮厨。没水了,须去拉水,人手紧,因此他一人就承担起了这次任务。一路冰天雪地,鞋底老是打滑。他到五里路之外的团部拉回一大桶水,回来时天已黑,全班战友在门口迎接他。当时,桶里漾出来的水打湿了他的衣裤,裤子冻得像牛皮一样……领导因此多次在会上表扬他,最后连军长都对他提出了表扬。父亲说那是他最光荣的时刻。

3年后,父亲复员回乡。数十年来,父亲在村里务农,养育我们姐弟三人长大成人,赡养爷爷奶奶,做一个父亲、儿子该做的事情。别人家农忙、婚丧嫁娶,需要相互协作时,总能看到他的身影。正月里闹社火,他扮演关公,鞭炮过后,锣鼓山响,篝火映照着众人笑吟吟的脸庞,父亲一手托着长须,一手按着青龙偃月刀,就出场了。我想,那火星飞溅、刀光剑影里,或许依稀有他当兵时的身姿和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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