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边防线上，夜幕逐渐降下，钻出月亮和星星。凛风裹挟着雪花顺着雪山河谷呼啸，冷彻肺腑。

寂静中，传来踏雪而来的脚步声。我抬头看去，是前来查岗的营长。

也许这里的每个官兵都有一张相似的脸，眼圈发黑，皮肤皲裂，带着高原特有的沧桑。

营长问我：“新兵？”我点头。他拍拍我的肩，问：“想家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营长接着问：“有对象了吗？”我羞涩一笑说：“有。”

营长眼神有些放空，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地说，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我与妻子结婚的第3年，她预产期临近时，我突然接到命令要到边防执行任务。来不及和妻子好好道别，我便登上了西去的汽车。

一路飞雪，汽车颠簸在满是碎石沙砾的路上，两旁是一座座连天的雪峰。终于到了边防连，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膝盖，空气更加稀薄，朔风几乎要把人掀翻。

营房是土坯砌成的平房，房前飘扬着一面国旗。那里的战士和你一般年纪，眼神澄澈，面庞黝黑。他们守着那山，如树长在边防，根深深扎在岩石深处。

夜晚的气温在零下二十摄氏度左右，我身上虽然裹着迷彩大衣，仍难抵刺骨的风寒。边防连队床铺有限，附近的藏族群众便热情招呼我们住进他们的土坯房里，还送来羊毛毡。

此时电话响起，那边传来母亲的声音，她说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切成视频电话打过去。屏幕上，面色苍白、有些虚弱的妻子对我笑了一下。我嗫嚅道：“辛苦了，真对不起，没能在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而我的女儿，被裹在小薄被里，眼睛眯成一条缝，懵懂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只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热烈地跳动。我多想穿过屏幕，把她小小的身体抱进怀里。

讲到这里，这个中年男人脸上满是柔情。

“后来呢？”我问营长。

“后来，我在边防执行任务，一待就是221天。我错过了女儿的满月礼，错过了她开始蹒跚爬行、牙牙学语……”营长沉默了，把目光投向远方。

茫茫荒原，举目望去，一片雪白，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营长顿了顿，又开始讲述——

任务结束，回到营区时，我整个人都怔住了。妻子正扬起嘴角，微笑看着我。她带着从老家一路辗转赶来的风尘，站在我的面前。

相对无言，那些藏好的思念在那一刻再也抑制不住。我从妻子手里接过女儿。她的小脸蛋粉嘟嘟的，眼睛湿漉漉的，我笨拙地抱起她，眼睛模糊了……

从那以后，在高原不管有多苦，想到我的妻子女儿在远方安然幸福地生活，我就多了一个留在这里的理由。

微风从高高的巉岩上吹来，带着一缕微光，宣告黎明的到来。我不吭声，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营长又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对象不容易，我们这些戍边军人无愧于国家，但总归对家庭有亏欠，你要加倍对人家好。

我使劲点点头，营长转身离去。那个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野中，只有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如诗行向远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