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些年有部剧叫《父母爱情》,讲的是一个军人家庭几十年的油盐故事。而我想讲的是我父母的岁月往事。
父亲和母亲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听父亲讲爷爷家供不起父亲上高中,所以他上了三年初三,在最后一年,终于“等到”了小两个年级的母亲。“那时候哪儿有早恋,就一起上下学,走过你妈家你外婆还留我吃饭呢,我也就吃了,才不管它是稀米粥还是煮红薯,反正吃着心里挺自在。”
那漫山遍野的油菜地,就是他们全部的世界了。
八四年父亲进藏当兵,这一走就是三年多。三年里,从西藏寄回来的信最块要一个月才能到,可是六七年间,家里还是堆上了一人高的信纸。“亲爱的正英,林芝的天气跟家里差不多,海拔低一些,说这是西藏小江南。没去过苏杭,要是你能来这天堂看看就好了。营里今年开始种水稻,给兵站部减些负担……”“仕钦,上次回信等了两个月,我还以为你出任务了,收到信才知道是雪又大了,如果你决定不回来,我爸同意,说你是在干正事儿……”
八八年,父亲符合预提条件,被派回成都学习,报到前回家和母亲结了婚,九个月后回藏,一别又是两年。
九十年代初,父亲的部队一年到头没有个休停地战备,几乎没有时间回家。母亲终于坐不住了,坚持要进藏看看这男人为何如此繁忙。那年赶上了大风雪,母亲一个人坐卡车颠簸了三十天才到拉萨。“卡车过四姑娘山的时候,山上的石头突然掉下来,驾驶员为了避险,一个急刹车把车屁股甩到了悬崖边上,你们的妈妈差点就在四姑娘山变成死姑娘了。”后来母亲老是拿这事来数落父亲,说父亲接到她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来做啥子嘛,拉萨不像林芝那样好待,连队哪儿有精力招待你。”然而母亲竟然出人意料地在那儿待了三年,家属们总是来了又走,她却从来没打算过离开。她在大院里给炊事班养鸡种菜。“养的鸡都送去医院让病人吃了,那些个青菜我还挺惦记的,总想着跟你爸腌上一罐子,西藏老是吃罐头,这怎么行?”回忆起那三年的随军生活,母亲眼神里泛着那种满满的自豪感,看上去可爱极了。

后来有了我的姐姐,他们取名茜,意思就是在西藏出生,五年后又有了我。零一年父亲因为肺病被交流出藏,我们家终于结束了天山盆地两相隔的生活。那时我已经五岁,依稀记得接父亲回家的那天,母亲一手牵着我,另一只手牵着的父亲像个落魄沮丧的老头。
或许因为父亲是军人的缘故,他们俩很少同进同出,过所谓的二人世界。但父亲是爱母亲的。那年汶川地震,母亲正好带着外婆在当时的重灾区都江堰散心,父亲却第一时间赶去了北川。震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已是三个月以后,父亲推开门的一刹那,两个四十几岁的人当着孩子们的面紧紧地抱到一起。“可不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哦!你是怎么带着咱妈从都江堰回来的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法去找你们。虽然这辈子咱俩大部分时间都是各过各,但真的让我一个人那我可不依。”这次哭的是我和姐姐,从那天起,我们都忽然长大许多,懂得了陪伴的含义。
去年父亲离开了岗位,他说喝茶看报让他难受得像是锅上的蚂蚁,幸好母亲也主动放下了多年的爱好,成天在他周围给他找茬才好过了些。其实在母亲心里,这一天她盼了整整三十年,只是只字未提。闲下来的两个人买菜做饭散步,生活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乡下那段年少时光,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再慢一些。今年夏天,他们打算回西藏去看看。父亲原本出来以后再也不愿进去,因为他始终认为他是一个“逃兵”。可是为了母亲,为了给这三十年的人生韶华道声谢谢,他说从此时此刻起,要和最亲近的人好好欣赏这余下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