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战争期间,志愿军第二十九师青年科长边宝山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寻人启事,由此引出一段感人故事——
常妈妈,我永远想念您
1952年11月的一天,由我负责的志愿军第29师上甘岭战役“高射炮兵政治工作经验”定稿了,我随后走出防空洞做了几下深呼吸。正在这时,送报的同志来了。我接过报纸,回到防空洞伏案阅读。
当看到《人民日报》右下角有一条“寻人启事”时,我心头为之一震,被寻的人叫秦国华,寻人的叫常文芝。因为我有一个战友叫秦国华,在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中光荣牺牲。他牺牲时我在现场,距他只有2米远。
在中国重名重姓的人很多,为了慎重起见,我给常文芝写了一封信,询问她与秦国华是什么关系,秦国华是哪年参加革命的,参加革命前是哪个学校的,他的部队是哪个旅哪个团等。在这封信里我没有提秦国华牺牲的事。
不久,我接到常文芝的回信,原来她是秦国华的妈妈。我们部队入朝前,秦国华常给妈妈写信,自他牺牲后,长时间杳无音信,日夜思念儿子的母亲,只好通过报纸寻找自己的儿子。
我和秦国华是老战友了。他是原6旅政治部宣传队宣传员,1946年3月,我们35团(归6旅建制)在河北邢台驻防,当时我任35团4连指导员。一天,旅政治部宣传员孙超、秦国华到我们连检查工作,从那时起我就认识了秦国华。
1947年初,组织上决定我任旅政治部宣传队队长兼指导员,与秦国华相处了一些时间,对他有了更多了解。他是北京人,1929年生,小学毕业后考入北师大附中,1944年毅然弃学从军,投入到抗日战争的烽火中。1950年部队入朝前夕,他调任86团政治处任宣传队队长。
五次战役第二阶段,29师政治部决定由我带保卫科干事汪射斗赴86团检查工作。我是由86团调到师政治部的,那里的干部大都熟悉。当夜在行军途中,我们赶上了86团直属队,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军医孙云增。他看到我后热情地说:“边科长,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我说:“西北风啊!”我问:“你们直属队呢?”他挥了挥手说:“在前边哩。”接着他就向我要烟吸,我对他说:“这里可不能吸烟,绝不能暴露火光。你看,右边是一条河,左边是一座山,你赶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吧。”我们边说边向前走去,当赶上政治处的行军队列时,看到保卫股长王利华。他实在是太困了,边走边打瞌睡。我用手拍了他一下说:“王利华,怎么不精神呀!”他睁开眼说:“边科长来啦。”秦国华在王利华的左前方,听到王利华说边科长来啦,他像个孩子似的把手伸得很长:“老队长,给我支烟。”我对他说:“这里不能吸,这里是敌人的封锁线,不能暴露火光。”话刚说完,就听到敌人的一发炮弹打过来了,响声像撕裂空气一样。我一手按左边的王利华,一手按右边的汪射斗,大声喊:“卧倒!”就在这瞬间,炮弹爆炸了。爆炸声震得我的耳朵吱吱响。我和王利华、汪射斗起来继续向前跑,忽然又听到敌人的一发炮弹飞来,我又喊:“卧倒!”两发炮弹爆炸后,我向部队大声喊:“部队向左离开公路!”当我们跑到左边的山坡下,敌人的炮击停止了。我找到管理股长李光,对他说:“赶快派几个人,到爆炸点附近去找,肯定有伤亡。”
过了10多分钟,李光对我说:“秦国华队长、宣传股的黄干事,还有孙云增,他们都牺牲了。”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战友,顷刻间阴阳两界,我的心里十分难受。
当确认常文芝是秦国华的妈妈后,我以儿子的身份给她写了一封长信,汇报了我和秦国华在一起工作的情况,以及秦国华烈士壮烈牺牲的经过。我还写到:“我早已没有了父母,您就是我的妈妈,我就是您的儿子。”
1953年初夏,我到北京参加全军青年工作会议。会议期间,我抽空给常妈妈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到北京开会,住前门外打磨厂招待所。如果您能来的话,咱们母子见见面,那再好不过了。”过了3天,常妈妈果真来了,我悲喜交加。我白天找人陪她参观名胜古迹,晚上与她长谈。当我离开北京时,老人家深情地说:“我家还有个小女儿,我还在教书,不然我和你们一块生活了,每天看着可爱的小孙孙(此时我已有个6个月的儿子),那该多好啊!”
我1954年从朝鲜回国后,到南京高级步兵学校学习,和常妈妈失去了联系。
今生今世,我永远怀念战友秦国华,永远想念亲爱的常妈妈。
(方随军、徐光村整理)
(《解放军报》2016年01月27日 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