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串“钢珠项链”是我的勋章
——参战老兵吴以先的本色人生
■包晓霁 常梦星
“以前车子没电，要推去别处找充电桩，多亏吴书记协调，现在我们小区也可以随时随地给电动车充电啦，方便又安全”“吴书记牵头推进的小区旧房集中改造项目取得明显成效，现在小区面貌已经焕然一新了”……在山西省太原市万柏林区西矿街南社区中铁十二局中心医院居民小区，提起小区党支部书记吴以先办过的暖心事，居民们如数家珍。
这位人人夸的“吴书记”，还有另一个身份——一名参战老兵。
老兵吴以先展示受伤部位。受访者供图
腰杆笔直、步伐轻快，隔着老远就跟人打招呼，脸上总带着爽朗的笑容……生活中的吴以先，像一棵挺拔的树。握手的那一瞬间，笔者恍然，这的确是一位曾历经烽火的英雄老兵。吴以先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有不同程度的扭曲，因曾被弹片贯穿，至今无法自主握拳。
事实上，吴以先的战伤不止一处。撩开衣服时，腹部大半是伤口缝合的痕迹。“这里，有33颗钢珠，是‘菠萝’弹爆炸后散出来的，在我身体里60多年了。”吴以先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平淡的语气，轻轻揭开了烽火往事的一角。
“老人家，您得把项链取下来再做CT。”“我从来不戴项链，怎么会有项链呢？”最近，医院检查室里，年轻医生和吴以先的这段对话，在互联网上出圈。在吴以先的那张CT影像胶片上，几十个白色圆点在脖颈处连缀成一道不规则的弧线，宛如一串被时光定格的项链。
1965年6月，作为一名铁道兵战士，吴以先随部队参加作战任务。1965年12月1日下午2时许，吴以先所在连队突遇轰炸。在防空战斗中，吴以先身子一震，瞬间跌倒在地。他的右手被子弹贯穿，颈部、腹部受伤严重。卫生员见他伤得厉害，马上过来准备给他包扎，却被吴以先拒绝：“我只是身上中弹了，脑子还很清楚，左手还能装弹，先去救别的战友。”就这样，他不顾伤势，继续配合机枪手对空扫射。
战斗结束后，吴以先被送往医院。经过长达7个小时的手术，他奇迹般地从死亡边缘挺了过来。但因当年医疗水平有限，医生未能取出弹片。从此，这串“钢珠项链”便“戴”在吴以先的脖颈里，直至后来一次体检时才被发现。
“平时就是注意保暖，阴雨天会有点疼痛，但是不要紧。”吴以先告诉笔者，“这串‘钢珠项链’是我的勋章，也是我与战友并肩作战的见证。”
1966年初，吴以先伤势转好后申请归队，却收到了一张残疾军人证，他急了：“我还很年轻，还能为国家作贡献，不要让我离开部队，我还能战斗，我申请重返连队继续战斗！”最终，组织批准吴以先进入前线部队后勤部门继续服役。为了表彰吴以先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和卓越贡献，部队党委为他荣记一等功。
从战场归来后，吴以先先后在不同岗位工作，无论在哪个岗位都干得有声有色。铁道兵集体转业后，他担任中铁十二局中心医院党政办公室主任。退休后，吴以先成了所在小区的“楼栋管家”，为居民的衣食住行操心。房屋漏水、暖气不热、邻里纠纷、物业协调、政策普及……无论大事小情，吴以先都积极出面协调解决，楼栋居民亲切称他为“吴管家”。“在军人眼里，只有办法，没有困难。我们是一块砖，搬到哪里都能顶得上。”吴以先说。
2020年初，吴以先自告奋勇去楼栋值守。起初老伴担心吴以先的身体，坚决不同意。“我当过兵，还是‘楼栋管家’，我身体好着呢，我不去谁去！”见拗不过他，老伴也加入了值守队伍。
2021年，吴以先担任小区党支部书记。从“吴管家”到“吴书记”，他干劲更足。在他的带动下，小区旧房改造、城建施工、充电桩建设、环境整治等项目实施，均走在街道前列，吴以先因此多次获评“社区优秀党支部书记”。“小区居民都知道我的手机号，遇事首先想到给我打电话。能帮大家解决困难，看到大家发自心底的笑容，我就觉得特别开心！”吴以先坦言，“我不是英雄，牺牲的战友才是英雄。我现在还是一个兵，一个服务居民的‘勤务兵’。”
感悟英雄的战伤
■吴晓婧
每当阴雨天来临，33颗钢珠牵动神经产生细密的疼痛，老兵吴以先便会想起，那个终日蒸腾着血腥气的雨季。
在那场战斗中，以吴以先为代表的铁道兵战士，为确保物资顺利运抵前线，肩扛枕木在弹坑焦土间疾行，用鲜血与汗水铺就一条条生命线。“修了炸，炸了就修”，寥寥几个字背后，是铁道兵战士不屈不挠的意志与排除万难的勇气。
“不要给我做急救，先去救别的战友”“不要给我残疾军人证，我还很年轻，还能为国家作贡献”“不要让我离开部队，我还能战斗”……多年前风华正茂的吴以先，用3个坚决的“不要”，诠释了献身国防事业的决心。“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我不能也不会要群众一分钱”……如今年逾耄耋的吴以先，在接受采访时再三强调的“不要”，神情恍若当年。
“那33颗钢珠，是镶嵌在老兵灵魂里的勋章。”随着“戴着‘钢珠项链’的老兵”相关词条登上热搜榜，网友在评论区的留言令人动容。
这让笔者不禁想起，在2024年4月去世的湖北省鄂州市93岁抗战老兵高性宽，遗体火化后，殡葬人员在其骨灰中发现了3枚弹片晶体，自此揭开了老人深藏功名而又热血传奇的一生。
烽烟散尽，时光无言。然而，英雄的战伤记得，与英雄血肉融为一体的钢珠弹片也记得，那些在岁月长河里闪闪发光的无畏与忠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