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青春 兵心赤诚
——96岁抗战老兵丁永生的战场记忆
■唐艳蓉 张 璐
江苏省军区盐城离职干部休养所老干部丁永生，如今已96岁高龄。在老兵的记忆中，过往的许多人和事，已渐渐变得模糊，唯有烽火岁月中那些战斗往事，依然清晰如昨。
图①：丁永生近照。
图②：丁永生（前排左一）20世纪60年代与战友合影。
图③：丁永生被旅队授予“特等人民功臣”称号的奖状。
图④：丁永生解放战争时期留影。
受访者供图
制图：扈 硕
参军保卫家园
丁永生出生在江苏海安的一个村庄。年少时，母亲常常一边在油灯下纳鞋底，一边给他讲新四军纪律严明、路过村里不拿乡亲一针一线的故事。那个情景，深深烙印在丁永生的脑海中。
1945年春，抗战接近尾声，但苏中大地的部分地区，仍处在日寇铁蹄蹂躏之下。亲眼目睹一位老乡惨遭杀害，16岁的丁永生攥紧拳头：“参加新四军去，拿起武器打鬼子，为保卫家园而战！”
恰逢附近一所卫生学校招生，丁永生见负责招生的人穿着新四军军装，顿时眼前一亮，满怀憧憬报了名。急救包怎么捆，药物怎么配，伤口怎么缝……进入卫生学校后，丁永生学得格外用心。结业那天，他背着药箱，来到新四军苏中军区，成为一名卫生员。
初尝胜利滋味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盘踞在江苏如皋城内的3000余名伪军仍负隅顽抗，公然拒绝向新四军和抗日民主政府缴械。攻打如皋城的战斗中，丁永生第一次经历血与火的考验。
丁永生还记得，敌人将重机枪架在城头，向城墙下疯狂扫射，城外焦土冒起黑烟。当冲锋号响起，前方战友将几架梯子搭上城墙。戴着红十字袖标的丁永生，猫着腰跟在冲锋的队伍里。当他来到城墙根，一位刚顺着梯子爬到一半的战友被机枪扫中，摔下来倒在他脚边。
丁永生立刻蹲下来，为战友止血包扎。谁知他还没摸出绷带，一枚炮弹就在不远处爆炸，气浪掀得他踉跄倒地。丁永生使出浑身力气，将战友转移至相对安全的地方，继续包扎。他刚把这位战友安顿好，一转身又看见另一位战友捂着喉咙倒下。丁永生大声呼喊着战友的名字，拼尽全力施救，可那位战友还是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真是连掉眼泪的工夫都没有。”丁永生回忆，攻城作战时，战友们的鲜血染红了城墙下的土地。他咬着牙压制心中的怒火和悲伤，跟着冲锋的战友行动。梯子换了一架又一架，攀上去的战友一批接一批，城门终于被我军攻破。
丁永生说，新四军收复如皋城那天，是农历八月十六，刚刚过完中秋节。打扫战场时，城内群众给他和战友们送来自制的月饼。月饼是甜的，但想到倒在胜利前夕的那些战友，丁永生心中无比沉重。
这是丁永生初次品尝到胜利的滋味，那五味杂陈的感受，他刻骨铭心。
带伤救治战友
解放战争时期，丁永生随部队转战多地。一场战斗中，他所在连队组织突击排冲锋，丁永生随突击排参加行动。“子弹就在我们身边‘嗖嗖’飞，伤员太多了。”丁永生的左腿被子弹击中，鲜血不断流出，浸透了绑腿。
“当时顾不上疼痛，只想着赶快抢救伤员。”丁永生拖着受伤的腿，坐在地上继续给伤员包扎。硝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突击排几次冲锋受挫，官兵聚在一起，重整士气。
战斗中，突击排排长不幸牺牲，3个班长1个牺牲、1个重伤、1个昏迷。“要打就打到底！”作为党员，丁永生强撑着站起身，率先表态。他的勇敢与坚决，让战友深受感染，纷纷表示要坚决完成任务。接下来的战斗中，突击排英勇战斗，终于攻破敌人阵地。直到战斗结束，被老乡抬着送往后方医院时，丁永生才觉得左腿像断了一样疼。
后方医院的手术台上，医生从丁永生的腿里钳出部分弹片，但有些弹片因“碎得太厉害，嵌在骨头缝里”，没办法完全取干净。丁永生对此毫不在意，只是询问“多久能归队”。原本丁永生至少要休养1个月伤口才能完全愈合，可他只在后方医院待了不到20天，就返回部队。
1949年6月，为嘉奖丁永生带伤战斗、8小时内在枪林弹雨中救治多名突击排及连队其他战友的事迹，同时表彰他在战场上为凝聚士气所作的贡献，旅队授予他“特等人民功臣”称号。那张奖状，丁永生保存至今。
体味特殊“奖章”
挽起裤管，丁永生左腿上因战伤留下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见。每到阴雨天，他左腿上残留弹片的部位，都会有明显的钝痛感。
几十年来，丁永生反复体味着战伤带给他的疼痛。尽管“有时疼得难以入睡”，但在老兵口中，“这点疼不算什么”。“战场上牺牲的战友们，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啊！”采访中，丁永生声音哽咽地说。
在丁永生卧室的五斗柜里，一块红色绒布包裹着几枚褪色的奖章。丁永生珍爱组织授予的这些荣誉，同时更为留在他身体里的特殊“奖章”感到骄傲。
老兵身体里残留的弹片，早已与血肉“长”在一起。特殊“奖章”不闪光、不耀眼，却见证了丁永生的烽火青春，彰显着这位老兵向战冲锋的赤诚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