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国西藏边境最危险的一条边防线,它在西南偏南

来源:中国青年报作者:张国责任编辑:乔梦
2018-07-26 09:37

匡扬武当初在中学成绩不佳,感到迷茫,在这里他表示忙得没空“迷茫”。生活像是修剪过一样整齐,起床号,开饭号,训练号,熄灯号,时间被完整切割,像床上叠出的“豆腐块”被褥。训练场上队列“向右看齐”时,走廊里的脸盆排成一线,也保持着一种“向右看齐” 接受阅兵的姿态。

能够打破整齐生活的事情不多:黑熊在连队的苹果树下留下爪印;比锅还大的石头从崖壁滚落,在篮球场砸出大坑,溅起的石子又击碎了一扇扇玻璃窗。

李声松当初也因“迷茫”决定换个环境。“不是说军队能磨练人吗?”他大学读了一年,感到无所事事,“不是打游戏就是逃课”。他休学时,同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吃那些苦”。有亲戚问,“怎么脑袋一抽要去当兵呢?”

很多人原本不知道花生产于树上还是地里,在这里要学会自己理发,做饭,种菜,养鸭,喂猪。猪圈的名字叫“天蓬庄园”。当然,他们也跳上桌子,七手八脚把肥猪拖上桌,在人的嘻哈和猪的惨叫声中研究怎样杀猪。

现代生活的许多元素是由解放军带到西藏的。军队曾创造了西藏历史上200多个“第一”,从第一条公路、第一座机场、第一条光缆到第一所中学。1950年,解放军誓师向西藏进军,“一边进军,一边修路”,4000多人牺牲于这些“天路”上。西藏军史馆在介绍这段历史说,“每前进一公里就有一名烈士倒下”。进藏路上第一位牺牲者,是西藏军区首任司令员年仅三岁的女儿。

60多年后,在陇这种仍有一定自给自足必要的边防地区,解放军所带来的建设仍在进行。战士们建起温室大棚,自己维护小发电机。峡谷内光照太少,夏季连日下雨,低垂的云朵几乎是被雪山按住了头在哭泣,一个月不晒被褥就会连床板都是湿的,为此,他们用水泥和木头修建专门的晾晒房。

2018年1月11日,西藏自治区,山南军分区边防某营官兵的洗衣房。

2016年,余刚曾以连长的身份被派到陇以北的玉麦哨点驻扎。他们修了猪圈,用温室种菜,利用旧砖块修了国旗台,帮忙把一位“转山”途中前行无力的宗教信徒背回。“给我们的任务是,让老百姓感觉到解放军来了就是不一样,就是当年进藏的感觉。”

玉麦是中国人口最少的乡,领土面积超过3个香港,但居民只有32人。过去很多年里,每年有一半时间被大雪封锁的玉麦一度只有一户人家——一位藏族牧民和他的两个女儿。那是一个“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式的故事。

那位牧民早已逝世,2017年,他的两个女儿给北京中南海寄去了一封信,讲了他们的经历。收信的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很快回信表示敬意和感谢,称赞父女三人默默守护祖国领土的精神“令人钦佩”。

“祖国疆域上的一草一木,我们都要看好守好。”习近平在回信里说。

这一年年底,白玛坚增从陇调到了玉麦。“其实他们在那里守边防,我们也在那里守边防。”谈起那户人家,这位26岁的排长说:“我们中国人在那儿的存在,就是在宣示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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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国家”这个概念的接触,显然对这些年轻人的成长产生了作用。家境很好的士兵王凯强承认,“这种意识是来了部队以后有的。”

他刚过18岁,家人本来希望他去学管理,接手家族企业。那时他认为前面“没有方向”,父母安排的轨迹又太乏味。他6年内在4个省份转过学校,依然喜欢逃课和打架。他的铁杆朋友有5位,“一个比一个高调”。

有一天,这些人突发奇想要去从军。“忘了具体是谁说了,整天没事干,还不如当兵体验一下。”王凯强说,他们约好只服役两年,大不了“去后悔两年”。

但不是所有人都通过了征兵手续。6人中有4人到了部队,两人去国外留学。王凯强不久就意识到大家真的分道扬镳了:他打算期满后争取多待几年,而留学的朋友则对他的生活表示了嘲笑。聊天也总是存在隔阂,他们说的话题不再令他感兴趣了。

他说,来到这里才知道,“没有我们在这儿守边,他们不会享受到那么多”。但这话,他并没告诉朋友。“你嘲笑就嘲笑。”

“感觉在这儿长大,责任比较重。”谢厚毅说,一是部队的责任,一是家庭的责任,好像突然全都感受到了。

入伍几个月后,匡扬武用自己攒下的津贴给父亲转去一万元。“钱没什么地方花”,他告诉家人。父母高兴地推辞着,表示先替他存下。

不少人与家庭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这不仅体现在他们给父母的转账记录或悄悄买给母亲的铂金项链上。李声松认为,他跟父母之间的话题多了,从前他总是对他们没话可讲。他今天仍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但他说,已清楚地感觉到“肩上有担子”。

军官们都承认,如今“兵不好带”了。谷毅团长说,他们知识面广,思想活跃,敢于表达,自我意识和民主意识强,“现在他们会多问你为什么”,会强调“这个事我认为怎么办”。但他强调,在接到任务、需要担当的时候,他们没有一点狭隘和自私。

团政委杨守宝认为,没有谁是一来就具备所有能力的,前人最多吃苦能力强一些。如今的一次次巡逻证明,这一代人的体能和意志力都不差。只要把他们用好、训好,“这些孩子能当顶梁柱用”。

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中国陷入过一个多世纪的沉沦,然后逐渐恢复元气,最新的计划是在未来30多年竭力回归世界强国之列。对此,刘东洋说,现在就说自己这一代人能不能扛起强国使命“为时还早”,但是,“我们有这个信念:祖国需要的时候,我们绝对会义无反顾顶上去。”

新人已经带来了很多从没有过的东西。连队的书架上,同时摆着《习近平论强军兴军》与文学杂志、言情小说。在刘佳从内地转来后,书架上多了介绍腾讯和蚂蚁金服等互联网企业的图书。那是他从网上买的,他相信这类企业是“风向标”。还有人在读介绍共享经济的电子书。

在他看来,边防生活相对枯燥,“混着混着”几年就过去了。优势在于,如果对自我有要求,在这里磨练几年,做什么事都会有很强的执行力和意志力。

某种程度上,这个地方像是一所寄宿制学校:公共场所张榜公示着各科考核成绩,大门外的杂货摊生意兴隆,篮球场上每周发生对抗。美国职业篮球赛很受欢迎,中国女排的崇拜者,同时喜欢在电视机前“指挥”足球队。晚间熄灯以后,卧谈反而渐入佳境,匡扬武感到,“跟学校里差不多”。

露营时,年轻人像在学校时那样围成一圈,跟着手机里的音乐轻轻哼唱。很多人学会了演奏吉他、笛子或是萨克斯。当一个在老家组过小型乐队的士兵拨动吉他,整个宿舍都会为他安静下来。匡扬武花了80多元,从网上买来一个音乐播放器。年轻人喜欢跟风,他是班里第4个购买这款播放器的人。这里在流行音乐上一度处于落伍状态,连队的卡拉OK机以前放出的只有《军中绿花》等歌曲。

网络升级带来了时兴的音乐、玄幻小说、“鬼畜”视频,以及新款手机游戏。余刚这样的老兵生出新的苦恼:过年时例行的纸牌比赛没落了,新人会组队在游戏的世界里竞技。

较新的电影也会很快来到。连队每周五晚放电影,不限于部队题材,“没有政治问题的”都可以。好莱坞的《血战钢锯岭》和宝莱坞的《三个傻瓜》都放映过,喜剧片、科幻片、动作片都很受欢迎。

新人带来的另一个变化,黑板倒是显示得很清楚:过去囿于文化水平,老兵为出黑板报头疼不已。为了让字体好看一些,他们打印出内容,把文字的轮廓刻出,涂上粉笔灰,再沾到黑板上。新人现在用电脑绘画和打字,通过投影仪投到黑板上去临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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