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今天丨一场海战,心痛百年

来源:参考消息作者:金一南责任编辑:李丹妮
2018-09-17 16:48

失败绝不仅归于船速炮速

一支在歌舞升平中悄然断送的海军,其震惊中外的覆灭绝不仅归于船速炮速

从软件方面看,北洋海军建立之初参考西方各海军强国,制定了周密的规程。其中囊括船制、官制、武备等方面,对各级官兵都有具体详尽严格的要求。北洋舰队前期训练相当刻苦,监督甚严,有严格的要求和训练。

从硬件上说,“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直到大战爆发前,仍然是亚洲最令人生畏的军舰。在火炮方面,日方只在中口径火炮方面数量占优,同时因中口径炮多为速射炮,所以在火炮射速方面优势明显。但大、小口径火炮北洋舰队的数量优势同样不小。再看船速的比较。日舰平均航速快1.44节,优势并不很大。有人说北洋舰队10舰编一队,使高速舰只失速达8节,不利争取主动。其实日本舰队中也有航速很低的炮舰,舰队整体失速不在北洋舰队之下。

▲“定远”号战舰(维基百科)

黄海海战前的北洋海军,从表面看软件硬件都具有相当实力。清廷正是出于此种自信,在丰岛海战之后毅然对日宣战。日本精心策划了这场战争,但面对北洋海军也没有必胜把握。

但当战场不再是操演场时,平日训练的差异便立即显现。

面对逼近的敌舰,北洋舰队首先在布阵上陷入混乱。提督丁汝昌的“分段纵列、掎角鱼贯之阵”,到总兵刘步蟾传令后,变为“一字雁行阵”;随后交战时的实际队形成了“单行两翼雁行阵”;时间不长,“待日舰绕至背后时清军阵列始乱,此后即不复能整矣”。这种混乱致使今天很多人还在考证,北洋舰队到底用的什么阵形。

其次,还未进入有效射距,“定远”舰首先发炮,不但未击中目标,反而震塌主炮上的飞桥,丁汝昌从桥上摔下严重受伤,首炮就使北洋舰队失去了总指挥。黄海大海战持续四个多小时,北洋舰队“旗舰仅于开仗时升一旗令,此后遂无号令”。战斗行将结束,才有“靖远”舰管带叶祖圭升旗代替旗舰,升起的也是一面收队旗,收拢残余舰只撤出战斗而已。

第三是作战效能低下,击之不中,中之不沉。激战中掉队的日舰“比叡”冒险从我舰群中穿过,“来远”舰相距400米发射鱼雷,不中,让其侥幸逃出。目标高大的“西京丸”经过北洋海军铁甲舰“定远”舰,本已成射击靶标,“定远”发4炮,2炮未中;“福龙”鱼雷艇向其连发3枚鱼雷,也无一命中,又让其侥幸逃出。

北洋舰队官兵作战异常英勇,但对军人来说,胜利没有替代品,很多东西仅凭战场上的豪壮不能获得。

多种资料证明,北洋海军在一片承平的环境中,军风严重毒化。

《北洋海军章程》规定:“总兵以下各官,皆终年住船,不建衙,不建公馆。”实际情况是“自左右翼总兵以下,争挈眷陆居”;水师最高指挥者丁汝昌,在刘公岛盖铺屋,出租给各将领居住,以致“夜间住岸者,一船有半”。

▲“致远”号防护巡洋舰上的水兵合影(维基百科)

章程规定不得酗酒聚赌,违者严惩。但“定远”舰水兵在管带室门口赌博,却无人过问。

章程规定的舰船保养也形同虚设,保养经费普遍被挪作他用。英国远东舰队司令斐利曼特谈过他的观感:“中国水雷船排列海边,无人掌管,外则铁锈堆积,内则秽污狼藉。”

至于舰船不作训练而用于它途,已非个别现象。如以军舰走私贩运,搭载旅客,为各衙门赚取银两等。在舰队内部,投亲攀友,结党营私,腐败风气蔓延,训练则弄虚作假。

大战之前,“定远”、“镇远”两艘主炮的战时用弹仅存3枚,唯练习弹“库藏尚丰”。一年前李鸿章已知此事,“令制巨弹,备战斗舰用”,却一直无人落实。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海战中二舰之主炮绝大部分时间内,一直在用练习弹与敌舰作战。

▲资料图片:2015年,考古人员在黄海发现甲午海战沉船“致远舰” 。图为考古现场发现的152毫米副炮弹头。(新华社)

军风腐败的结果,战时必然要付出高昂代价。力图隐瞒这一代价,就要谎报军情。

丰岛海战,“广乙”沉没,“济远”受伤,北洋海军首战失利。丁汝昌却报李鸿章,“风闻日本提督阵亡,‘吉野’伤重,中途沉没”。

黄海海战丁汝昌跌伤,是我方仓促开炮震塌飞桥的结果,上报却成“日船排炮将定远望台打坏,丁脚夹于铁木之中,身不能动”;丁汝昌还向李鸿章报称“敌忽以鱼雷快船直攻定远,尚未驶到,致远开足机轮驶出定远之前,即将来船攻沉。倭船以鱼雷轰击致远,旋亦沉没”;实则日方舰队中根本没有“鱼雷快船”,“致远”在沉没前也未曾“将来船攻沉”。

此战北洋海军损失“致远”等五舰,日舰一艘未沉。李鸿章却电军机处“我失四船,日沉三船”。一场我方损失严重的败仗,却被丁、李二人形容为“以寡击众,转败为功”。清廷也以为“东沟之战,倭船伤重”,给予大力褒奖。一时间除参战知情者外,上上下下跌进自我欣慰的虚假光环之中,严重加剧了对局势的误判。

越是艰难处境,越考验军风、军纪。北洋海军在威海围困战后期,军纪荡然无存。

▲“镇远”号战舰(维基百科)

首先是部分人员不告而别,“北洋海军医务人员,以文官不属于提督,临战先逃,洋员院长,反而服务至最后,相形之下殊为可耻”。

其次是有组织的大规模逃逸。1895年2月7日,日舰总攻刘公岛,北洋海军十艘鱼雷艇在管带率领下结伙逃跑,最后“或弃艇登岸,或随艇搁浅,为日军所掳”。一支完整无损的鱼雷艇支队就这样丢脸地毁灭。

最后发展到集体投降。“刘公岛兵士水手聚党噪出,鸣枪过市,声言向提督觅生路”;营务处道员牛昶炳请降;刘公岛炮台守将张文宣请降;“各管带踵至,相对泣”。面对全军崩溃的局面,丁汝昌“乃令诸将候令,同时沉船,诸将不应,汝昌复议命诸舰突围出,亦不奉命。军士露刃挟汝昌,汝昌入舱仰药死”。官兵“恐取怒日人也”不肯沉船,使“镇远”、“济远”、“平远”等十艘舰船为日海军俘获。显赫一时的北洋舰队,就此全军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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