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女教授的“攻关格言”
■王丹宇 王宗怡 孙程浩
刘京菊（左二）与团队成员研讨项目课题。竺睿瑛摄
“叮——”听到门铃声，穿着半旧灰色外套的刘京菊应声打开房门。
这名瘦高的女教授，是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巾帼建功标兵。
作为国防科技大学某系主任，刘京菊正带领团队为国家和军队信息系统建设攻坚克难。谈起这片新域，她眼中瞬时有了光——就像指挥员捕捉到新的战机，急迫且热烈。
近几年，刘京菊陆续主持和完成多项国家和军队重点课题研究。任务攻关期间，她像钢钉一样铆在一线、日夜奋战。
刚刚从部队调研回来，刘京菊就匆匆返回了学校。一年之计在于春，有太多事在这位70后女教授心头萦绕。
进了办公楼，刘京菊匆匆走上楼梯，正在缓缓关闭的玻璃门，映出她瘦削的背影。
门外，开学不久的军校操场上传来生龙活虎的操练声；门口春联的横批上，“奋斗强军”4个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无名的人，也有一身锋芒”
2001年，刚刚硕士毕业的刘京菊跟随团队来到某部，为该部装配某型系统。
7月的中原腹地，烈日烘烤着空气，扑在脸上灼烫而焦热。
为了照顾团队中唯一的女同志，带队领导只让刘京菊负责系统测试，将代码优化的工作交给了其他同事。
“当时心里很不甘心，就想通过这次任务证明自己，女同志一样可以搞代码。”刘京菊说。
每天天不亮，刘京菊就坐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运行系统，像浪中淘沙一般寻找隐藏其中的漏洞。在她心里，默默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不仅要把系统测试好，还要完成全部代码的优化。
这座身处大山的基层营区，没有专门的女厕所、女浴室，没有一名女兵的身影，但一切不方便都没能阻挡这名年轻人的热忱，“那股子倔劲就像是一个防护罩，把所有困难都隔绝在外面。”
刘京菊至今忘不了，当全部系统通过检验，她第一次登上了营区后的山顶，看到余晖下的群山层叠绵延，远处城市的灯火依稀闪烁。“心里有一种成就感，我不仅能登上现实中的山顶，同样能攀登虚拟空间的高峰。”
事实证明，刘京菊征服的又何止这一个系统。此后的23年里，从硕士毕业生到专业系主任，从主任设计师到主持国家和军队重点课题，刘京菊走过了天南海北的座座营盘，参与过多个型号项目的科研任务。登上一座座山顶，她看见无数或宏伟或秀丽的风景。
唯一没有变过的，是她无惧风雨的拼劲。
在周围同事和学生眼中，刘京菊似乎“骨头缝里都是力量”。在某型号系统的生产阶段，她带领课题组频繁往返于学校和生产厂家。一次刚刚出差回来，刘京菊就接到厂里打来的电话——生产正处在紧张阶段，但系统突发异常情况。此时，刘京菊还没有来得及推开家里的门，又拖着箱子匆匆向火车站赶去……
去年秋天，第五届“纵横”网络空间安全创新论坛在学院驻地启幕，组委会推荐刘京菊在论坛上作主旨报告。她连续几周扎在办公室精心准备、反复推敲，最终的主旨报告获得在场专家一致好评……
“这些都是家常便饭，我的丈夫也是一名军队科研人员，他和女儿都很理解我……”谈及家庭，这个一向干练的女教授似乎隐去了满身的锋芒，柔和的笑容溢在嘴角。
“我们系的每名同志都有两个家，一个是小家，一个是大家。”透过刘京菊办公室的窗户，营区内一座“电磁利剑”雕塑在樟树的映衬下，傲然矗立。
“很多人将我们这个领域的工作精神总结为‘甘当无名、决胜无形’。我们都是普通人，但既然选择了这份事业，就要做到最好。”刘京菊说。
刘京菊相信一句话：“无名的人，也有一身锋芒。”
“赶路的人，从不放慢脚步”
熟悉刘京菊的人，往往离得很远就能认出她。
“刘主任走路很有特点，常常背着一个双肩包，微微低头，步速飞快。”
刘京菊始终“把时间抓得很紧”，在飞机、火车上甚至会议间隙，她也常常在看书、打字。
“我的时间是用小时来规划的。”刘京菊笑着说。
在刘京菊的电脑桌面上，有一张申报军队一流学科的计划统筹图，上面各项任务的时间节点精确到了几日几时。
今年寒假一开始，刘京菊就带领系里的同事，为这项工作奔走忙碌。
完善专业课程、抓建师资队伍、优化科研平台、研究政策指标……每天15小时的工作时间被均匀地划分成很多份，别人的“休整契机”成为她“难得的整块时间”。
在同事眼中，刘主任的身上“有一种可怕的自律”。
这些天采访，有几次被刘京菊手机的闹铃声打断，她总是略带歉意地解释说：“都是寒假时各种碰头讨论的提醒，有些忘关了……”
这些临时性的闹钟可以被关闭，但很多时间点就像钉子，已经钉在刘京菊每一天的时间链条上：无论几点睡觉，都会在早晨6点30分前起床，8点前准时坐在办公桌前；晚上吃完饭陪陪家人，又回到办公室继续加班……
“确实有干不完的事情。”这些年，刘京菊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奔走在路上，为国家、军队各类大项任务进行设施检测，带领团队寻找、修补信息漏洞。
“她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火车头，带着我们向前冲。”
“赶路的人，从不放慢脚步。”在刘京菊的团队里，有很多优秀的女教员。“经常我们男同志都下班了，一回头，她们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有时任务来了，哪分什么男女，都是一样拼。”在该系副主任杨国正的眼中，她们是这个领域的冲锋队。
而在她们眼中，刘京菊是最好的榜样。“身处这样的集体，总能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推着我们前进，就是刘主任经常说的使命感。”刚刚被破格遴选为硕士研究生导师的李宇薇说。
“眺望的人，总是笃信前行”
刘京菊成为系里的“掌门人”，已经第7个年头。
多年来，刘京菊一直保持一个习惯，每晚走出教学楼，总是回头望上一眼才觉得心安。“这个学科刚刚创立时，我还在读研究生，现在我要带领它往前再迈一步，这是一种传承，更是一份责任。”
在担任全国人大代表的5年中，刘京菊所有的提案都与人工智能息息相关。扎根于新域新质作战力量，刘京菊总是逼着自己看得更远一些。
“从信息化走向智能化，是武器装备发展的必然趋势。”在担任系主任的第一次教学形势分析会上，她定下了单位未来的主攻方向。
早在11年前，刘京菊就开始了相关的课题研究。那时，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团队面前——大模型训练需要海量数据，随着计算任务的指数级增加，只有笨重的大型服务器才能“带得动”，显然这与未来战争不相适应。
只有两条路——要么选择放弃，就此结束这项有些超前的研究，要么给模型“瘦身”。
对于刘京菊而言，这并不是一道选择题，“决不能让大家拖着大箱子上战场”。
刘京菊开始带着团队尝试更新架构设计，不断试验轻量化模型。
讲起这段故事，一个个专有名词不断从刘京菊的口中蹦出，这些外行人听来晦涩难懂的术语，在刘京菊眼中，更像是铭刻着无数努力与汗水的一块块砖石，铺成了那段通向信息化战场的打赢之路。
近几年，随着AI技术不断发展，刘京菊更加专注于前沿领域的研究。2023年，学校拿下全国大学生信息安全竞赛联合承办权，她坚持在往届赛题基础上，增设人工智能、网络空间测绘等4个前沿技术新赛道。
讲师李阳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不少参赛学生怨声载道，但事实证明，只有这样，才能倒逼他们不断探索新的技术领域。”
刘京菊的目光不仅落向专业领域的前方，更落向人才成长的远方。
或许是出于女性的细腻，讲师侯冬冬刚到系里时，刘京菊就发现了她的闪光点。
认真、细致、专注……“她经常缠着老教授问问题，有时上电梯都忘了按楼层，看到她就像看到从前的自己。”刘京菊说。
作为中国科学院大学人工智能专业的高才生，侯冬冬从刘京菊这里领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带领研究生学员参加强网杯人工智能赛道挑战赛。
那段时间，侯冬冬就像“魔怔”了一样，她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娱乐，一遍遍在电脑前模拟比赛项目、优化模型结构，最终如愿捧回冠军。“我真的是拼了，既然刘主任给了我这份信任，就决不能辜负她。”
在刘京菊的带领下，现在侯冬冬已经成长为某教研室副主任，并成为某项目组核心成员。
“对待青年人才，既要扶上马，还得敢放手，这样整个团队才能后劲十足。”
一直在前行，一直向远方。
刘京菊很享受为一个目标而奋斗的感觉，她常对系里的年轻教员说：“未来网络空间将会是什么样子，未来人工智能将会掀起这个领域怎样的浪潮，答案应该由你们来寻找……”
每当这一时刻，都显得格外安静。实验室内，机箱低沉地嗡鸣，方寸屏幕之上，数据在奔流，每一双眼睛都聚焦于交织的信号，并透过它们望向未来战场。
“眺望的人，总是笃信前行。”这些跨越虚拟与现实的目光里，有征服崎岖的勇敢，有衔枚疾走的奔赴，有锚定顶峰的坚毅。有刘京菊，有侯冬冬，有一个个在第五维空间中奋战的她和战友们，在强军征程中留下的一个个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