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媒矩阵 中国民兵

娘俩的路

文 | 芳 华

一条路漫漫长长,一头是我,一头是娘。

母子一体时,一条“血路”相连。扭不断的亲情,阻不断的爱!

孩提时,一条“视路”相守。领在手,抱在怀,半步不曾离开!

长大离家后,一条乡路相望。盼着来,望着走,走得再远也走不出娘的视线!

我真正离开家,离开娘,是参军入伍后成了一名海岛兵。那年我18岁,娘47岁。自此,娘俩的路就变长了。

然而,路再长,人再远,娘俩的心始终相连。刚入伍时,娘是梦里的常客,笑醒过,也哭醒过。单杠拉不上去被“罚站”时,我想到了娘;黑夜里站岗害怕时,我想到了娘;第一次吃到海参鲍鱼时,我也想到了娘;荣立二等军功被师里确定为先进典型作巡回报告时,我又想到了娘。当兵几十年,虽然与娘聚少离多,但娘一直在我心里装着。难时挺得住、顺时不张扬,想的最多的就是娘的希望、娘的喜怒哀乐。做娘眼里的好孩子,成了我一生的追求。

记得我当兵第4个年头,因父亲病重第一次探亲回家时已是夜幕降临,娘就在家门口的路上站着,好像知道我回来一样。“娘,儿回来了!”一声久违的呼喊,让娘喜极而泣。娘拉着我的手,上看下看喃喃道“咋又黑又瘦了,是不是在外很苦很累!”娘忙活着给我擀面条、下面条,说我走了一天路肯定饿了,看得出娘是发自内心地高兴。我大口吃着面条,娘就在一旁看着。那天,娘俩说话说到凌晨,她一再叮嘱我“听领导的话,别怕吃苦,别走歪路!”

娘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部队看我,是我上岛当兵的第9个年头。那年,我在岛上找了对象准备结婚,娘执意要来。娘不识字,也从未出过远门,还晕车晕船。娘早上4点起床煮了几个鸡蛋带上,让远门亲戚开拖拉机送到县城汽车站,而后坐了7个多小时的车、又坐了近1个小时的船上了岛,探儿路上用了10多个小时。不知道娘不认识字怎么买的票、怎么换乘的车船、怎么从车站到的码头!那天,娘只吃了一个鸡蛋、未曾喝一滴水,我见到娘时因晕车晕船她脸色蜡黄,连说话的力气好像都没有了。我是用准备结婚新买的摩托车带娘回的宿舍,一路上娘紧紧拦着我的腰,一种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瞬间传递给我,迎着风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若不是我,娘这辈子也不会走这么远的路、出这么远的门、受这个罪。

娘说,“孩子结婚是家里大事,你爹走得早,娘只要还有一口气,路再远也得来”。娘还说,家里穷给不了我什么,特别是看到我的婚房只是连队的一间破旧小平房,屋里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觉得很对不起我。娘把临行前缝在衣服里的3690块钱拿出来塞给了我,说是“369”图个吉利。我不想要娘的钱,但娘说啥也不同意。我知道,娘说的图吉利的钱,还不知道是从几家借来的!在岛上住的那几天,娘说的最多的还是那几句话,“千万好好干,别走歪路,要做个行得正走得端、有脊梁骨的男子汉。”

后来,我调到省城工作离家近了些,不再用乘船出岛进岛了。再后来,我自己也买了车,回家看娘的次数多了。从最初的几年1次、到后来每年1次、再到后来一年2、3次。记得那年,我开着自己的车第一次回老家,娘高兴地围着车转了好几圈,“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孩子回家看娘就方便了!”前几年,我想接娘到省城跟我一起住,可娘说啥也不肯。娘说,在这个穷地方住惯了,哪里也不去了。

娘俩的路,就这么在短暂相聚与长久等待中相互守望着。2019年,我的孩子考上了京城一所重点大学,娘听了后高兴地在村子里逢人便说。孩子临上学走的前一天,娘专门让家里人租车把她送到省城来看我们,还给孙子包了个红包。娘说,这一辈子她不图啥,就盼儿孙们都争气、有出息,让人瞧得起。

娘年轻时很要强,在村里也算是个能人,啥活都能干,特别是父亲身体一直不好,长年吃药,干不了重体力活,家里家外全靠娘打理。小时候,家里真穷,我们住着3间土坯房,衣服也是补丁打补丁,我上中学时吃的还是玉米窝窝头。娘可能是穷怕了,10多年前,我就给娘买了个老年手机,娘怕多花钱就舍不得用,所以经常打不通。现在家里的电灯用的都是最小瓦的,平时电视也很少开,水管甚至都让人改成了小水流的龙头。娘这一辈子省吃俭用,想得最多的是把儿孙们送出村子、送出那片盐碱滩。

娘越来越老了,头发白了,老年病也不少,但对儿的守望却与日俱增,如果我有段时间不打电话她就很担心。前年,娘平路上摔了跤,致使手腕骨折,在医院住了一周,她怕影响我工作,没让家人告诉我。事后我责怪娘,她却说: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平时你那么忙就不给你添乱了,你干好工作比啥都强!我想,这就是天下做娘的伟大与无私!

去年底,娘感染新冠后出现了并发症,阶段性出现呼吸困难。躺在病床上的娘一字一句叮嘱大姐:“这次娘可能挺不过去了,跟你兄弟说,没告诉他还是怕影响他工作。他长期睡不着觉太让人担心了,他的岁数也不小啦,身体若出了啥毛病这辈子就完了。他是娘的骄傲,有这样的孩子娘脸上有光,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娘俩!”

也许是娘的大爱感动了上苍,也许是我们娘俩的路还没有走完,经过数十天的治疗娘转危为安。春节回家看娘时,听到大姐的一席话,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年轻时的饥肠辘辘坐啃凉馍、中年时的孤灯只影熬夜爬格、时下虽添了不少白发仍不知疲倦求索”似乎都那么值得。娘的爱如山,沉甸甸压得我喘不上气来。泪眼婆娑中,我仿佛看到了满头银发的娘躺在病床上叮嘱大姐时的场景,是诀别,亦是告白。

世上爱有千万种,惟有母爱最伟大。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一直在外地工作。时至今日,我又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娘了。娘老了,我好像也老了,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失眠更严重了,而且总想过去的事,内心里一个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响亮:娘啊,儿在外身不由己,你在家里还好吗?

我想娘了,娘也一定想我了!每天日出日落时,娘一定在家门口遥望着远方村口,盼着能看到路那头回家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