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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军号声

文 | 薛培政

雨霁的早晨,太阳露出了笑靥,在静谧的沂蒙山深处回荡着阵阵军号声。

村里上了岁数的人都知道,几十年了,只要不刮狂风、不下冰雹,90多岁的老兵雷振山就会一大早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怀里揣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军号,手拄拐杖,拖着装有假肢的左腿一步步挪到村头的老槐树下,对着幽深的山坳准时吹响军号。

“连长、老班长……现在日子好了,可我忘不了你们啊……”号声落定,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红绒布仔细地擦拭着号身说道。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手上,那双手布满老茧,指关节有些变形。他对着号嘴喃喃自语:“这号啊,可比我的命金贵。”

80多年前,抗日烽火在神州大地熊熊燃烧。仅有百十户人家的村子,一次走出了8名热血青年,他们奔赴根据地参加八路军,其中就有不满15岁、瞒着母亲报名参军的雷振山。

刚入部队,因嗓音洪亮、身体素质不错,连长让他兼任司号员。第一次上战场,他攥着军号的手抖得厉害。火光四射的硝烟里,连长回头瞪着他大吼:“吹冲锋号!”他张了张嘴,号嘴刚碰到嘴唇就被炮声惊得一抖,铜号“哐当”掉在了地上。旁边老兵的胳膊被子弹擦破,血珠瞬间溅在他手背上,那温热的血像火星子燎得他心口一缩——他拾起军号,猛吸一口气,将号嘴死死抵在唇边,憋足了劲吹响了冲锋号。号声刺破硝烟,一时间让战友们士气大振,个个如猛虎般扑向敌人,最终夺下阵地。

战斗结束后,满身烟尘的连长拉着雷振山坐在大树下,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娃子,看到了吧?这军号能量大着咧!军号一响,我们队伍就能像潮水一样涌向前方,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挡不住这股劲!”

此后,雷振山随部队辗转作战。那时三天一大仗、两天一小仗,他的号声总像道道惊雷,在战斗最胶着的时刻吹响,鼓舞着战友们无畏冲锋、奋勇杀敌。不知不觉间,他已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司号员。

一次攻城战,城墙下的战士们被敌人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雷振山抱着军号贴着墙根往前挪,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吹——”连长大吼一声。雷振山猛地站起身,迎着弹雨吹响冲锋号。号声刚起,一颗子弹擦过他的额头,鲜血顺着脸颊淌进嘴里,随即咸腥味漫开,可他只顾把号音扬得更高,直到战士们踩着梯子冲上城头,他才一头栽倒在地。

如同那把历经战火淬炼的军号,身为司号员的雷振山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留下了累累伤痕,并在一场战斗中失去了左腿……当硝烟散尽,他主动放弃优厚待遇,戴着假肢、拄着拐杖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家乡。

回乡不久,雷振山担任了村党支部书记兼村民兵连指导员,继续在家乡的座座荒山上摆开“战场”。开山修路时,他拄着拐杖在前面探路,所经之路被他的拐杖戳出一个个深印;引水修渠时,他趴在渠边指挥大家调整走向,假肢陷在泥里半天拔不出来。有人看他累得直喘,劝他歇着,他便抹把汗笑道:“小鬼子都被我们打回老家了,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正是靠着当年战场上那股拼劲,他硬是带领全村老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如今雷振山已90多岁了,爬不动山了,但他每天还会来到老槐树下吹号、给乡亲们讲述八路军打鬼子的往事。听,清晨那嘹亮的军号声又吹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