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龙在委内瑞拉“猎人学校”训练间隙留影。关亚斐提供
眼前的火光似乎变成了一面鲜红的国旗,火星凝聚成了闪耀的五角星,召唤着他不要放弃,奋勇前进。他要完成留学前在动员大会上立下的铿锵誓言——“即使死在那里,我也决不放弃”
在委内瑞拉的那段时间,何龙经常泡在海水里,他对水的厌恨达到了极致。一阵暴晒,一阵淋雨,他的皮掉了三层。当他潜在水中望向太阳时,视线恍惚,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似乎也在随着海水不断搅动着,感觉如濒死一般。一次深潜,何龙的枪突然滑落,沉入海底,他想都没想一个猛子潜到海底,把枪捞了起来。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鼓膜仿佛要迸裂开来,一股热流冲撞着他的喉咙。当他游到岸上摘下装备,一口血喷在了地上。外籍教官问需不需要叫医生,他不知道教官是不是要借此逼他退出,摆了摆手,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又投入到下一波训练。教官一改轻蔑的态度,对他竖起大拇指说:“你有不怕死的精神!”
何龙回想起刚到学校时,外籍教官全副武装,脸上涂着迷彩,目光里透着凶狠,刚到校门口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教官把学员带的箱子踢翻,检查一番后,行李散落一地。教官很不客气地让他们一分钟内收拾好,眼神里满是轻蔑和不屑。虽然何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异国的土地上,这种屈辱感被放大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他背负着20公斤的装备,荷枪实弹。每天两顿饭,只有一个玉米饼或一块鸡肉,天亮一顿天黑一顿。更多时候则是被教官找各种理由惩罚,不许吃饭,或者正吃着,饭盘被无端地打翻在地。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忍受饥饿、寒冷、困乏,平均每天睡眠不到两个小时。有时正睡着觉,会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浇醒、吼叫惊醒,饱受着恐惧、疼痛和伤病的折磨。泡水坑、熏瓦斯等更是家常便饭。虐俘训练、敌后求生、死亡障碍、勇气跳水等一套猎人学校“特色课程”下来,很多参训学员敲响了意味着淘汰的“雾钟”。
“地狱周”的五天四夜野外生存训练,何龙觉得那恐怕是这辈子最难受的一段日子。学员7人一组,被扔在一座密布着热带雨林的小岛上。他身上只有一把砍刀、几根火柴、一个鱼钩,腰带和鞋带全被收走。他本以为热带雨林里动物很多,可到了岛上却没看到一丝活物的影子。周围都是水葫芦,大鱼游不过来,整个岛似一座死岛,环境恐怖恶劣至极。饥饿在侵袭着他的一切感官,他开始抓蚂蚁吃,吃了不知道多少只,肚子却依旧空空。一天晚上,他们发现了一条红黑黄三色相间的小毒蛇,欣喜若狂,拿树枝按住,把毒腺砍掉生火烤着吃。那几天,7个人渴了就接点雨水喝,总共吃了两条小蛇,几条小鱼和数不清的蚂蚁。
最终,最初63人的队伍,仅有6名中国军人和2名委内瑞拉军人通过全部课程,课程淘汰率高达87%。150多个科目,有任何一科不合格,没有补考,立刻失去毕业机会。最可怕的是,还有3名委内瑞拉学员在残酷的训练中失去了生命。何龙亲眼目睹生命在眼前消逝,深感痛心和残忍。但他知道,真实的战争比训练场还要残酷百倍。何龙自己也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中期考核,实弹穿越战场。他和他所在的小队一边躲避火力攻击,一边向目的地匍匐前进。突然,一发炮弹从天而降,在身边爆炸,几块弹片扎进了手臂,耳朵被冲击波震得嗡嗡响。他定定神,继续往前爬。这时,又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炸飞的泥土把他整个人埋了起来。如今回想,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怎么通过这场考核的,仿佛失忆了一般。他在那一刻,所有感官都是麻木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冲。他用手掌狠狠地抽打脸颊,将双臂咬出了血痕,嘴里不停地念着:“中国!中国!”眼前的火光似乎变成了一面鲜红的国旗,火星凝聚成了闪耀的五角星,召唤着他不要放弃,奋勇前进。他要完成留学前在动员大会上立下的铿锵誓言——“即使死在那里,我也决不放弃!”
何龙以优异的成绩通过5大课程153个科目的训练,获得“猎人”勋章,并成为唯一一个获“优秀学员”勋章的外籍学员,被授予委内瑞拉军方最高荣誉——“突击队员”荣誉称号。勋章后面是一根针,教官将它狠狠拍在何龙的胸口上,扎进皮肉里,这颗“带血的荣誉”染红了何龙的军装。毕业当晚,原本凶狠、严苛的教官变得像学员们的兄弟一样,终于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说:“你们中国军人很不错,我都想去中国看看了。”荣耀的场景,何龙终生难忘——高唱国歌,双眼泛着泪光,五星红旗在大洋彼岸迎风飘扬,“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直视着海平面逐渐升起的太阳,国旗被罩上一圈朦胧的光晕,何龙总是会想起戴着嵌在血肉中的“猎人勋章”看升旗的场景——疼痛而感动。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驻吉布提保障基地,何龙带领连队每天都要升国旗唱国歌,那是大家一天中最振奋、感觉最有能量的时候,浑身散发着由内而外的崇高感和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