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苍穹,兑现远见
——从运-20飞行员到空军作战参谋,一位中国机长的向战航迹
■中国军网记者 刘桂萍 通讯员 邓栋之 谢越帆
清晨,西部战区空军某指挥大厅窗外的小雨沥沥不止,屋内屏幕上数据跃动,态势图实时画面更迭不停。空军中校陈思麒端坐参谋席位,从容调度多支航空兵、地导、雷达、通信等作战力量。
“中军帐中他是作战筹划的骨干,云天之上他是‘鲲鹏’的掌舵人。”一位战友这样介绍陈思麒。这位刚获评“最美新时代革命军人”的飞行员,几天前还驾驶着“运-20”,在万米高空执行任务。
陈思麒与运-20。王锐杰摄
梦想,从三岁起飞
陈思麒,其名取意“见贤思齐”,承载着父母对他人生方向的希冀——愿他始终心向崇高,与贤者比肩,与理想同行。
他的父亲,一位有着三十余年翱翔天际经历的老飞行员,是照亮陈思麒飞行梦的第一缕光。
父亲柜中那一件件有淡淡机油味但整洁叠放的飞行服,那一枚枚因常年擦拭而微微褪色却依旧庄严置于中央的任务纪念章,那一次次灾情传来便毫不犹豫起身出门买票归队的背影,摇曳起他飞行梦想的嫩芽。
而母亲借一本《中华上下五千年》为他讲评忠贞贤良、文韬武略,并以空勤家庭特有的严格,要求玩具飞机不得倒放、用完归位——这一堂堂“家风讲武堂”拼凑出他对蓝天的全部想象。
若寻梦始之处,自三岁牙牙学语被人问及未来志向,他的回答就从来只有一个:“我要当飞行员。”幼儿园里,母亲为让他好好吃饭,最常说的便是:“不好好吃饭,就当不了飞行员。”此招却也屡屡见效,他都会郑重张口:“啊!”——生怕一不小心,折损了梦想的羽翼。
家风吹动着离港的帆,而真正远航的起点却是陈思麒自己钉下的锚。2008年空军招飞启动,他背着父母报了名。他深知,空军飞行员并非电影中那般只有光鲜与飒爽,其背后的艰辛与风险,也曾令母亲心生犹豫。
“那时为了表决心,我甚至都剃发明志了。”如今回想,他眼中仍闪烁着当年那份纯真的坚毅。
最终,他与父亲达成一致: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而父亲对他提出的职业要求,是四个字——唯求甚解。
空军航空大学毕业前夕面临机型选择,他一度想选歼击机。但父亲的一席话点醒了他:“建设强大战略空军,离不开优秀的运输机飞行员。这条路,同样能报效祖国。”
这句话,改变了他的人生航向。
这是一种面向未来的眼光。运输机飞行,它关乎空运投送、跨境协同、远程支援,是一支现代空军转型跨越的基石。
陈思麒与运-20。王锐杰摄
几年间,他从运-7、运-8、运-9,一路飞到了“鲲鹏”运-20。他说,每一次换装,都像是“打开一本更大的书”。
他不止一次说:“比起父辈,我们这一代飞行员更幸运,二十多岁就飞过了父辈一生都未接触过的机型。”陈思麒语气坚定,“驾驶如此先进的战机,我们绝不能辜负这个时代!”
他曾驾驶“鲲鹏”飞越十多个国家,运-20亮相海外时,常有人上前询问:“Did you guys build this?”(这是你们自己造的吗?)陈思麒总是自信而流畅地回答:“100% designed in China,made by China!”(百分之百中国设计,中国制造!)
战场,在“枪响”之前
思维是行动的先手,认知是作战的第一枪。
陈思麒的书柜里,奖杯、证书琳琅满目。其中一座战区空军颁发的“时代先锋”奖杯尤为醒目,底座上镌刻“备战”二字,犹如一面镜子,照见他时刻不忘战备的意识。
他深知,现代战争复杂多变,军人必须“要在枪响之前,解决所有能预见的问题。”
陈思麒与战友复盘飞行情况。田登党摄
——前瞻准备。
还在军校时,陈思麒就预见到,随着国家实力增强,跨境飞行任务将日益频繁。他主动苦练航空英语,并通过多项英语等级考试。担任飞行大队长后,他推行航空英语学习计划,亲自担任教员,成立“英语学习小组”,让年轻同志与老飞行员结对互助。最终,全员实现英语熟练沟通。
——精心准备。
2019年国庆阅兵,他驾驶运-20米秒不差飞越天安门。为了极致精准,他们在舱内架设摄像头反复回看,引入北斗导航辅助训练。回忆那段经历,他说:“我没走过长安街,但我清楚记得街上每一座建筑、每一个风口的风向,哪个风口上午的几点喜欢刮什么风。”
曾与他搭档的飞行员胡烨说:“别人飞完就返航,陈思麒却还要申请用剩余油料加练几个动作。”陈思麒说:“飞机自动驾驶固然好,但不如自己多飞一遍踏实。”
——超常准备。
陈思麒常说:“打仗要有极限思维、底线思维。”在一次空运演练中,他大胆提出包括航线规划、空地协同、机组准备等环节的全流程优化方案,被上级采纳。后来,部队在此基础上创新设计出涵盖100多项工作、30余类文件的标准化流程,将任务准备时间大幅压缩。
今年1月,西藏定日发生地震,他所在部队迅速响应,运-20紧急升空,将西部战区前进指挥所第一时间投送至灾区,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突围,一群人的日夜兼程
几年前,上级组织快速投送试验,作为飞行员参与前期谋划的陈思麒,在阶段任务结束后主动“推销”更大胆的构想——建立空中机动作战标准化指控程序。这与指挥员意图不谋而合,于是,一个由他牵头的年轻运投小组迅速成立。
陈思麒在塔台值班。邓亮摄
然而,挑战随之而来。他形容那段经历:“我们就像突然被推到大画师面前的学徒,以往的知识只够勾勒一角。自信逐渐被自我怀疑淹没——我们这样一个人少力薄的团队,真能完成往常需要数百人才能胜任的工作吗?”
任务艰巨,成败未知,而个人所需付出的代价却近在眼前——“你自己的飞行技术要是荒废了,以后可怎么办?”
面对父亲关切的质疑与沉甸甸的压力,陈思麒的回答没有犹豫:“如果在这个风口上畏难退缩,下次机会是什么时候?又要等待谁来做?”
这是一次关键汇报的前夜,父子俩再次在电话中激烈交锋,最终不欢而散。
凌晨2点15分——一个从此深深刻入陈思麒记忆的时间点,电话再次响起。那头传来父亲沉稳而坚决的声音:“你确定,这是我们大飞机部队新的机会吗?”
“当然!”陈思麒毫不犹豫。
“那好。你干,就一定要干成!”
彼时彼刻,他们不仅是父子,更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两代飞行员共同的使命与追求,在这一刻彻底超越了个人飞行前途的顾虑与私心。
回想起父亲那几句掷地有声的叮咛,陈思麒至今心潮澎湃:“那一刻,我只觉得汗毛竖立,热血沸腾!”
最终,这个平均年龄仅27岁的6人团队,高效协助指挥员完成战场机动指挥,在物资增加、航程增大等情况下,任务周期较以往大幅缩短,团队也因此被空军授予“首创奖”。
第二年,他再次团队协作,以“软件工厂”模式开发出“空中机动任务规划系统”,实现多兵种、多资源联动调度,再度摘得“首创奖”。
陈思麒与战友研究课题。王锐杰摄
“我们在奔跑,别人也没歇着。”他时常这样提醒自己。
去年,他参加一次任务,连续几周和其他单位的飞行员、战勤参谋,在作战室里展开观念间激烈的交锋,白板上画满链路图。“那真是‘烧脑’的日子,”他笑说,“但也痛快。”
在今年一场演训中,陈思麒坐上参谋席位,尽管年轻且出身运输机飞行员,但在大家的支持下,他将以往研究成果与实战考量全盘托出,赢得认同。
他们从经典战例中提炼方法,从演习总结中反推漏洞,最终摸索出一套联合空中作战的筹划路径。他提出的方案被采纳实施,出色达成了作战目标。
最让他难忘的是,共同研究方案的一名同事在推演前夜因劳累晕倒,第二天刚一恢复就跑回指挥所:“别担心我,我必须看到我们的方案上线。”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那一刻,陈思麒明白,强军之路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远征,而是一群人的日夜兼程。
陈思麒与机务官兵交流。田登党摄
冲锋,在心灵跑道上永不落降
如今,运输机部队任务日益多元、跨域、融合。如何提升训练与任务质量?
答案藏在飞行员的“电子飞行包”中——里面装有部队自主研发的多个信息系统,涵盖理论学习、飞行准备、特情处置等多个模块。
“任务风险管理系统”“飞行准备系统”“专业英语学习系统”……这些系统的背后,都有陈思麒参与攻关的身影。在部队领导支持下,他们搭建“鲲鹏微课堂”“创客平台”,成立“学研战”科创团队,推出一大批实用创新成果。
运输空投,是抢险救灾、保障前线的重要环节,也是运输机训练中的难关,一米误差可能导致百米偏离。陈思麒和机组便创新提出“口令+手势+数据”协同法,大大提升投送精度。去年,他的教员采用这套方法夺得空军“金飞镖”。
陈思麒常说,正念训练是心灵的俯卧撑,而自我的不满足是进步的开始。
为了提高专注度,即使在无暇训练的日子,他也会让自己坚持每日“思想飞行”:今日想练习着陆,就闭上眼睛,想像在数公里处机头下浮几度,速度220km/h,这时候来了10米的左侧风该怎么办?向左蹬上舵,向右扶住杆,航迹保持竖直向前……
闭上双眼,他在脑海里训练了一套盲降流程。
陈思麒与运-20。王锐杰摄
与陈思麒告别时,雨已停息。
我知道,很快,又一批“鲲鹏”将呼啸而起,航迹遍及高山、远海、异国……
而像陈思麒这样的军人,正以清醒的头脑、炽热的心,为中国空军写下今天和明天的故事。
我们知道,他们飞得越高越远,天空便越澄澈湛蓝。
运-20机群滑出。王锐杰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