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洗漱后准备出门，爱人递给我剃须刀，“胡子该刮一刮啦”。看着手中的剃须刀，我不禁入了神。最近，我经常梦见刚过世的父亲。梦醒时分，知道与父亲已阴阳相隔，我一阵心痛。
记得读小学的时候，班上两个同学打架，我在劝架的时候不小心将其中一个同学推倒了。这个同学的母亲知道后怒气冲冲来到我家门口，扯起嗓子喊着我父亲的名字，说我欺负她儿子。一向注重家风形象的父亲听了，顿时火冒三丈，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拉到门外狠狠揍了一顿。直到邻居们纷纷上来劝解，父亲这才罢手。事后，他了解了事情的原委，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却没有向我道歉，更没有帮我讨回公道。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认为父亲简直是铁石心肠，对我一点也不疼爱。
父亲对我们姐弟仨很严厉，常常告诫我们学习要刻苦，生活要朴素，与人要和睦相处，不能占公家便宜。我们都很怕他，他在家里吼一声，我们都不敢讲话。他这种近乎严苛的教育，让我们从小就懂得要干好自己的事，不能惹是生非，碰到问题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且必须要做得比别人好很多，才能得到父亲的肯定。
父亲对我们严厉到几近苛刻，他对别人却是热心肠。20世纪七八十年代，父亲的单位效益不好，没有办法给到单位来出差的外地人员提供住宿。于是，只要有人出差到父亲单位，他都主动请人家到家里来住，把好吃的留给客人，把好棉被腾给客人用。我们姐弟仨只好挤在一个小房间里，眼巴巴地看着平日里舍不得吃的食物被父亲拿去招待别人。
18岁那年，我考上军校，全家欢欣鼓舞。一向严肃的父亲，攥着我的入学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似乎要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海里。临行前，父亲往我的行李里塞了一把剃须刀，“儿子，你也长大成人了，爸送你一把剃须刀，出门在外万万不可一副胡子拉碴的样子。任何时候都要有尊严，有形象”。
之后，我乘火车离开家乡，开启了漫漫军旅生涯。刚入校时的我，懵懵懂懂，看见室友刮胡子，我也拿出了父亲送我的剃须刀。那是一种老式的需要装刀片的剃须刀。刚开始，我不太会用，三天两头刮破皮，同学经常笑我脸上“挂彩”。那时的我心里有些埋怨父亲，送了我一把这么差的剃须刀。无奈，胡子越刮越旺，加之当学员手头拮据，终究没有把它扔掉。
军校毕业以后，我当了干部，领了工资，买了新的剃须刀，刮起胡子来再也不“挂彩”了。结婚以后，爱人又给我买了电动剃须刀，用起来快捷方便，省时省力，每天早上三下五除二就可以解决问题。可是，我渐渐发现电动剃须刀有一个弊端：用久了，刮不太干净。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又开始怀念父亲送我的那种老式剃须刀。有时候，出差住的宾馆里还有这种简易的带刀片的剃须刀，我用起来爱不释手。春去秋来，在这新老剃须刀的交替使用中，我的工作也几经变动，从院校到部队、从基层到机关……
今年9月，父亲突然昏迷。接到大姐的电话后，我火速请假赶回家。其实，早在两年前，父亲就已经被确诊为肺癌，但因为工作的缘故，我不能时时陪伴左右。我想，这次一定要好好陪陪他。
当我匆忙赶回家时，父亲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看着一向好强不服输、注重整洁干净的父亲面容憔悴，无力地躺在病床上，我不禁泪流满面。
我和两个姐姐为父亲擦拭了身体后，我找来剃须刀，给父亲刮了最后一次胡子。拿起剃须刀的那一刻，我恍然大悟——父亲当年送我的那把剃须刀，就是送给我的成人礼啊！他是在提醒我，做一个自律担当的男子汉；他是在告诫我，干干净净做人、规规矩矩做事啊。
父亲永远离我而去了。但是，父亲送我的剃须刀并没有远去，它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
（作者：陈建，朗诵者：郭树青）
